第十八章有缘人姚舞
很快潮红退却，理智回归。 “你喜欢芙蓉，我知道。少少的喜欢一点点儿我，中不？”黑暗中，姚舞抱紧宋琦。
宋琦感觉着姚舞期待的双眸，等着自己给出“中”的答案。他把她的头埋进自己怀里，柔声地说，“姚姚，我会用一生守护你和芙蓉。”姚舞的圆脸贴在的宋琦的胸膛，感知着宋琦有力的心跳。闻言抬起头，闭上双眸，努力地踮起脚尖，红唇欲滴。 宋琦没有吻下去，用手指感受了下姚舞的唇，非常柔软，如棉花，如水。 ……地牢昏暗的光亮下，男人面对女人真心的拥抱，没有像宋琦一样温柔以待，而是踢出一脚，将女人踹飞。 女人在惨叫声中，捂着肚子，倒飞出七、八米。 不等女人落稳，男人疾至，挥出一记直拳，打在女人的脸上，女人仰脸摔倒。 满口鲜血的女人，一颗门牙被打落，女人和着血水吞了下去。 目睹一切的宋琦认出男人的拳脚路数、甚至力道，同自己的身手如出一辙。难道姐姐说的唤醒他的“有缘人”就是姚舞吗？ 难道这个男人就是姐姐所说自己的“前世之人”——信？ 姐姐让我去十三中寻找二人遗忘的记忆，难道我找寻的就是眼前这个龌龊之人的生平？那，那个女人呢？难不成是姐姐的前世？…… “我真该走了。”
宋琦在记忆中的残忍与脸前的温柔之间，切换挣扎片刻，低语，“在芙蓉家喝水太多，尿急。”
“上厕所啊。”
姚舞急了，声音都大了一些。
虽然去厕所要路过爸妈的卧室，虽然他们的卧室门常年都不关，虽然有被父母察觉的危险，但，不能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被尿憋走啊。 “听话。姚姚，我该走了，你赶快睡觉，做个好梦。”宋琦在姚舞的耳边低语，末了，没忍住在她柔软的耳垂上亲了一口。
姚舞伸手在桌上摸到台灯，将灯罩压到最低，摁亮。 小屋内顿时半明半暗。 “嗯，我抱着它睡，我还要梦到你。”姚舞看着书桌上粉纸筒。
“开门动静太大，你不好解释。”宋琦说，”我走窗户。”
“什么？”
姚舞吃了一惊。
宋琦将桌上纸筒随手扔到床上。 “轻点儿。”姚舞身随筒动，在床边拿起粉筒小心抚慰。
宋琦探身打开纱窗，窗户没装栏杆，可能是因为姚舞屋的窗户开向所内，而723所治安一向很好的缘故吧。 “我走了，你早点儿睡。”说完宋琦身形一纵，已跃过桌子，半蹲在窗台上，桌上的凌乱丝毫未碰。
“危险。”姚舞扔下纸筒扑到桌前。伸手拉宋琦，带着哭腔：“别跳，求你了。”
“别怕，没事。”
宋琦握握姚舞担惊冒汗的手说，“姚姚，我会飞。你看好啊。”
窗户下，杂乱停了好多辆自行车，宋琦必须跃过停车密集区，降落在绿化带的草坪上，才能尽可能小的发出响动。 言落，宋琦蹬一下窗框，身体前飞出去。飞到离姚舞五、六米远时，宋琦象一片落叶一样轻飘飘落地，一点声息也无。 宋琦站在楼下，向楼上的姚舞摆摆手。 趴桌探身窗外的姚舞只得向楼下的宋琦挥手道别。 直到宋琦打开车子，骑上车，出楼转向所门，连长长的影子也看不见了，姚舞才不舍地关窗上床，关灯睡觉。 6984年4月30日星期一11：55分。阴历三月三十，庚午时，冲鼠，煞北。 每个月的第一天叫“朔日”；最后一天，称“晦日”。 今天是晦日，从心气到天气，都和朔日预想的大不相同。 芙蓉和姚舞在朔日时，从没想过：到晦日会打破放学第一件事是回家喂饱肚子的千年习惯。 今天放学，她俩在学校对面等了一刻钟了，仍未见那个往日不到半点就出现的等待男孩——宋琦。 “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芙蓉拉着姚舞焦急地望向一中来十三中的方向。
“能有什么事？就是去五中打架也是下午的事。”姚舞对宋琦下午参与打架，信心大增。
“他咋回事呢？”芙蓉来回踱步。
往日此时，她俩已在所食堂排队了。 723所的职工每天工作时间是早上八点到十二点，下午二点到六点，中午做饭、休息时间只有两个小时。 所领导为了缩短职工、尤其是双职工、多职工家庭做饭时间，命令职工食堂组织人员每天早上八点前，收取职工送来的盛有大米等生食的饭盒，用食堂的锅炉进行蒸制。在中午职工下班时，直接取走蒸熟的米饭或红薯等，以节省职工回家做饭的时间，增加职工午休时间。 家里有像芙蓉、姚舞这样大一点儿上学孩子的家庭，这些送饭、取饭的事则完全交给孩子们了。 早上芙蓉送她家饭盒在食堂送饭口排队时，就遇到了同样送饭盒的姚舞。 “今天你家咋换小饭盒了？”芙蓉看到姚舞没用往日的大饭盒。
“我爸一个朋友家的姑娘今天结婚，中午摆酒，我爸妈去吃桌，中午就我一个在家。”扎好车子小跑过来的姚舞斜背着书包，双手拿着饭盒。一手托底一手拔开写有“小姚”记号的饭盒盖，“你看，不是米饭。”
芙蓉一看，原来饭盒里是满满的带壳花生。 “光吃这可不行，中午去我家吃吧。”
芙蓉双手搬着两大铝饭盒米饭。
“不了，我下点挂面。家里有西红柿、鸡蛋。”姚舞的算盘打到宋琦身上了。
“对了，我爸的朋友是三院的，不知道冰儿她们认识不认识那个新娘子。”姚舞说。
“冰儿又不是三院的，庆庆才是。一会儿到学校问问她。”芙蓉排队到队首，将两个饭盒递给食堂工作人员后，又笑着从姚舞手里拿过她的饭盒递了过去。
对于姚舞的夹塞儿的行为，食堂的人早已习以为常，就连后面排队的大人小孩也没人有非议。 “谢谢大家。”姚舞冲众人一鞠躬，拉着芙蓉各自骑上停在假山旁的自行车，上学去了。
十三中对面五路车站，姚舞跳脚大喊：“来了！”抬手指着路尽头对芙蓉说，“没错，是他。”
路上车来车往都是骑车放学的半大孩子，穿着颜色基本上就是军绿、深蓝两色，就连大多数女生也是如此。如果不是飘扬的长发或辫子，连雌雄都很难分辨。 “看错了吧？”
芙蓉顺着姚舞手指的方向极目远望。
“不会错。”姚舞很自信。
对姚舞而言，现在千万人中，唯一不会错认的人，恐怕只有宋琦了。 好一会儿后，芙蓉笑了，“还真是他。说你眼睛1.5都委屈你了，至少2.0！”宋琦终于到了。 “你今天怎么回事？”
芙蓉扶住车把问道。
“没事吧？”芙蓉身后，姚舞关心地问。
“对不起，我来晚了。今天学校刚换了个门卫。不认识我。下第三节课，他不让我出校。我拽他去找校长，结果找了一节课也没找到。”宋琦歉意地一笑，伸下嘴唇，来个地包天，向上用力一吹，口气将额头上汗粘的头发吹得前耸，动作相当帅气。“骑上车，咱们走吧。”
见宋琦眼睛正看向修车摊，芙蓉笑着说，“修车钱我给了了，放到小伙子手里了呢。”
三人行，宋琦居中。 “以后不用特意等我，放学见我在了，咱们一起走；不在，你们就先走嘛。行不？”
宋琦问。
“你们改时间没？”姚舞没有回答行不行，换了问题。
“改了，五一前一天，下午上学推后半小时，直到放暑假。放完假开学又变回二点整。咱们潶坔市的老规矩嘛。”宋琦说。
“今天早上，姚姚她爸妈说中午，哎，就是现在，去参加他爸一个朋友家姑娘的婚礼。”芙蓉隔过宋琦看了看姚舞接着说，“她爸妈的同学是三院的。”
“庆庆好像是三院的吧？”
宋琦插了一句。
“对，所以我俩上学后问了问庆庆认识新娘不？”芙蓉说到这儿笑了。
姚舞也笑了起来。 “笑什么你俩？难道新娘子是庆庆？”宋琦左右看看两朵没心没肺的笑靥。
“你听说谁当新娘这天还去上学的？”芙蓉还在笑。
“不是庆庆。”姚舞止了笑，“但差一点儿是庆庆。”
“什么意思？”
宋琦问。
“新娘子是庆庆的妹妹，一班的牛欢欢。”芙蓉说，“庆庆家和三院院长家有婚约，本来定好是庆庆，但庆庆死活不同意，她爸便让欢欢嫁过去了。”
“亲妹？”
宋琦问，“庆庆也才十五岁吧？她妹不是更小了？十四？”
“庆庆比咱们大一岁，十六了。”
姚舞说。
“她俩不是一个妈生的。庆庆是大妈生的，欢欢二妈生的。欢欢只比庆庆小几天，一个九月十九，一个九月二十八。”芙蓉说。
“庆庆妈和欢欢妈是一起出的嫁，一起怀的孕。”姚舞解释道。
“还一起生的娃。”芙蓉补充。
“十六也不对啊，大夏法定结婚年龄女方是十七岁。”宋琦说。
“跟小人委国打的那一仗，咱们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早结婚早生孩子，为国家多做贡献。国家对这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谁管呀？”姚舞说。
“况且人家是医院的，改个出生证明方便的很。”芙蓉也说。
“听你们的意思，你俩也急着改出生证？”宋琦笑了。
“瞎说什么呀。”芙蓉有些不好意思。
“哎，宋琦，我们问你一个问题，你别生气啊。”姚舞轻声问。
“问吧，问什么我也不会生气。”宋琦笑。
“芙蓉姐，你问。”姚舞起了个头，把问话权交给了芙蓉。
芙蓉无奈，开口问道：“你跟你姐是一个妈生的吗？”类似问题，宋琦小时候曾问过姐姐韩薇，回答是不知道，也不清楚。宋琦想如此而答，担心回答太惊世骇俗。想了想说，“我们家跟姚姚家一样，我爸只娶了我妈一个。”
一个妈生的。二花有了宋琦姐弟都不敢确定的肯定答案。 姚舞家姚爸只娶了姚妈一个。虽然家里只有姚舞一个孩子，还是女孩，但姚爸也没给姚舞娶二妈。原因或许是家庭条件不富裕吧。 宋琦小时候在南国时，家庭条件倒是异常优渥，当时南国实行的婚姻制度是一夫一妻多妾制，但宋琦之父秦正只娶了一个叫楚裳的女人。秦楚两人志同道合，恩恩爱爱直到现在。不过宋琦对此所知甚少。 此时，三人已骑到723所门前，芙蓉停车，单脚支地。看着骗腿下车的姚舞，说，“宋琦，我回家了啊，你去姚姚家吃午饭吧。”
上午课间，姚舞把中午留宋琦在她家吃午饭的想法告诉了芙蓉，芙蓉只得点头同意。 “来我家吧，我家又没人。”
姚舞扶着宋琦的车把。
“好。”宋琦答。
“吃完饭你俩来我家，下午咱们一起上学；要不，你俩在家，我吃完饭去找你们。你俩定。”芙蓉的意思其实很明确：宋琦在姚舞家人吃酒席回来前离开，去芙蓉家。如果遇上，就不用去芙蓉家了。原则就是只立一面危墙之下。
“我们去找你。”宋琦看看姚舞说。
“好。我俩去取饭。”芙蓉准备蹬车。
“等一下。”姚舞快速地锁上车子，把钥匙拿在手，挑出车钥匙，从钥匙环中旋出，其余的递到宋琦手中。
而后迅速开车，骑上车和芙蓉一起去食堂取饭。 姚舞取饭回来的时候，宋琦并没有在她家里等她，而是在楼下坐在他二八车的后衣架上看书。 “钥匙白给你了。”姚舞锁车，接过宋琦递过来的钥匙，串在一起。侧头看了一眼宋琦正往军挎包里装的书。
“《大魏地理》，上午的第四节课。”宋琦说。
“不上课，看看就行了？”姚舞问。
“看它一遍，就够给它面子了。”宋琦笑着把姚舞车筐里的饭盒取出。
“烫！”姚舞急忙吆喝。
却见宋琦已将饭盒放在平端的军挎包上，一手托着书包。 “不憨嘛。”姚舞笑着上楼。
“芙蓉的车没车筐，她饭盒放哪儿了？”跟着姚舞上楼梯的宋琦问。
“她两大盒呢。”姚舞说完，见宋琦没吭声，又说，“放心，芙蓉也不憨。饭盒她夹在后衣架上，到家和你一样用书托着上去。”
“我回来咯。”
打开门，姚舞大叫一嗓，将书包扔到客厅沙发上。
屋内安安静静。 “芙蓉，我，我们每天拿饭盒早习惯了，烫不住的。”姚舞撑开一张小折叠桌，从宋琦书包上取过饭盒放到桌上。两只胖手随即捏住耳朵，“还这么烫啊。”
宋琦把军挎立放在沙发扶手旁。 “坐下。”
姚舞命令宋琦坐到沙发上。
宋琦并腿坐下。 姚舞站到宋琦面前。 “昨晚一不小心，我梦到了现在。”姚舞把双臂架到宋琦的双肩上，似在梦呓。
一瞬间，宋琦又深深陷入地牢。 ……地牢中，女人也曾这样面对面抱搂着男人的双肩，叠声呢喃：相公，你终于清醒了，终于好了，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男人已洗漱干净，惨白的脸庞上依稀有宋琦眉眼的影子…… “你做梦了吗？梦见我没？”姚舞笑问。
“对不起，我没学会做梦，所以没梦到姚姚。”宋琦如实而答。
……女人开口，齿虽漏风，在宋琦和男人的耳中，却清晰坚定：相公，起来，我们回家…… “你不做梦？”姚舞问。
“我睡觉从没做过梦。”宋琦答。
……“蓉儿，我刘信发誓，今生一定好好待你，与你白头到老。”男人不停的说的话，面容依旧憔悴，但目光变得十分坚定。
——从热泪盈眶的男人絮絮叨叨中，宋琦知道：男人姓刘名信。面容模糊的女人叫阎芙蓉，闺名蓉儿。 看模样及身手，刘信一定是姐姐韩薇说的宋琦的前世“信”；蓉儿是谁？是姐姐的前世“嫣”吗？…… “从去年国庆你出现在我们学校后，我天天做梦，梦里只有你。只是你很朦胧，始终看不清。直到那天知道你叫宋琦以后，你在我梦里一下子就清晰完整了，梦里的你，在我脸前时，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姚舞对现实能拥有梦境，很知足。
……名字也是芙蓉的阎姓女人的面孔忽然模糊退却，渐渐清晰起来。 圆润饱满的鹅蛋脸，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转眄流精，柔情绰态，气若幽兰，华容婀娜，珠圆玉润，端庄大气。一张英气、端庄、精致的脸，一张宋琦从未见过的陌生的面孔。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这是宋琦想到《石头记》里描述王熙凤的语句，用它来形容阎氏芙蓉再恰当不过，同样是既有秀丽姿容，又有高洁气韵的女人…… “你真的不做梦？”姚舞很纳闷。
“我要做梦的话，会从床上掉下来。”宋琦说笑。
“你的床很窄吗？为什么不换个大点的？”姚舞看着宋琦。
“我的床其实是一根绳子。”宋琦笑着说，“闭上眼想一下，你睡在绳子上，敢做梦吗？”
“真的？下次去你家，一定让我见识见识你睡绳子。”
姚舞不疑有他，慢慢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