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市牙郎带着姚景泰进了游刀大院,走进屋子里,来到灵正则身边,低语一句:“灵爷,您醒醒神,又来生意了。”
灵正则还真就在刀市等活。 他睁开眼,看了看姚景泰,虽没见过这个人,但看他身形和气息,就知道是个有修为的,而且修为不低。 “这位客爷,您找我?”
灵正则起身笑道。 姚景泰点点头:“咱们找个地方,说说生意。”
“您这屋请。”
灵正则想把姚景泰领到隔壁房间。 姚景泰摆摆手道:“这地方不行,我得另挑地方。”
灵正则一笑:“客爷,这就不合规矩了,生意没谈妥呢,我不能跟您走。”
这是游刀的行规,生意没谈妥,游刀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历,绝对不能和对方出门。 姚景泰笑道:“要不这样,我给你些定钱,算是一份诚意。”
说完,姚景泰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了灵正则手里。 这锭银子五十两。 灵正则愣了许久:“敢问是什么生意?”
“杀人的生意。”
“要杀什么人?”
“这就得换个地方细说了。”
定钱都给了,灵正则也没再矫情,跟着姚景泰,进了城南的一座大宅。 这座宅院可是气派,纵横三进,五重院子,大小房舍,三十多间。 宅院里陈设齐全,但不见人影,姚景泰把灵正则请到正厅,沏了壶茶,落座叙话。 灵正则抱拳道:“都到这了,还没请教客爷名姓。”
姚景泰笑道:“这事,你还不能问。”
灵正则皱眉道:“这倒是新鲜了,客爷您连名字都不报一声,这生意可怎么做?”
姚景泰道:“你不必知道我名姓,三天之后,我还来这找你,生意成与不成,这座院子归你了。”
灵正则四下看了看这座宅院,惊愕半响道:“您不是说笑?”
姚景泰摇头道:“要是生意做成了,不光这座宅院归你,宅院里有十万两银子,也归你。”
灵正则更吃惊了:“谁的性命,能值十万两银子?”
姚景泰拿出一幅画像,递给了灵正则:“认得此人么?”
灵正则看了画像,摇摇头道:“不认得。”
这是徐志穹的画像,灵正则确实不认得。 徐志穹和他见面的时候,是个黑胡子大汉的模样,而且他当时的用的名字是刘德安。 姚景泰道:“不认得无妨,这人身长八尺挂零,有时候还带着一副面具。”
灵正则挑挑眉毛:“您不说名字,起码说个特征。”
“特征我也说不上来,这人会易容术,相貌千变万化。”
灵正则摇头道:“那这生意做不成了,这人根本没处找。”
“有处找,我带你去个地方,这人三天之内必定露面,你且在那蹲守,见了那人,摘了他脑袋就是。”
灵正则思量片刻,问道:“那人什么道门?”
“判官。”
“几品修为?”
“五品之上。”
灵正则微微摇头:“五品的判官,罚恶长史,这生意难做。”
姚景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这生意要是好做,却还用得上十万银子?”
“十万银子虽好,可我没本事赚。”
姚景泰放下茶杯道:“你若嫌少,价钱还能再商量。”
“这不是银子多少的事情,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判官,咱们千乘国本就应该没有判官, 可我听说过,五品判官叫罚恶长史,杀了罚恶长史,等于得罪了整个罚恶司, 我也不知道罚恶司有多少人,倘若千军万马找我复仇,赚多少银子,我也没命花。”
姚景泰问道:“除了银子,你还想要什么?”
灵正则笑道:“瞧您这话说得,我是做刀子的,刀口舔血,不就为了银子么?只是这银子我真赚不得,告辞了。”
说完,灵正则把那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转身要走。 “灵兄,留步,我这还有好东西。”
姚景泰从怀里拿出了一卷竹书。 看到那卷竹书的样式和材质,灵正则停下了脚步。 “这个,你想要么?”
姚景泰把竹书晃了晃,重新收回到了怀里。 灵正则看着姚景泰,眼中露出些许寒光,阵阵杀气,四下弥漫。 黑衣营的营尉,终究见过世面,姚景泰面无惧色,一伸手道:“灵兄,少坐片刻。”
灵正则回到了座位上。 这本竹书是《怒祖录》。 这本竹书对灵正则很重要。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为什么知道灵正则想要什么。 灵正则起了杀心,但姚景泰依旧镇定,按照洪俊诚的指示,他干脆把话说破。 “灵兄,我家主人知道你身份,离家这么多年,思乡之情,想必也很急切, 与你说这些,无非是为了两下成全,这笔买卖做成,这卷竹书归你,你带上竹书回家交差, 这笔买卖要是你不肯做,灵兄,且恕我直言相劝,我家主人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千乘国。”
灵正则脸颊抽动片刻,挤出一丝笑容:“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若是灵兄不介意,咱们现在就走。”
姚景泰带着灵正则来到后院,早有阴阳修者布置好了法阵,两人借法阵来到神临城以南三百里的轮州尺关县,县城之外的一座宅院。 “灵兄,自此刻起,委屈你在此地蹲守三日,三日之间,见了那人即刻动手。”
灵正则点了点头,走到树荫之下默坐片刻,不见了身形。 姚景泰离开了宅邸附近,比及入夜,又带着几人,来到宅邸门前,徘徊片刻,转身离去。 躲在暗处灵正则颇为费解,他不明白姚景泰是何用意。 这厮是要打草惊蛇么? …… 徐志穹正在罚恶司与常德才研习宦门技法,忽见章世锋气喘吁吁来见:“长史,有人到了洪华恒的住处,我若是没认错,那人应该是黑衣营营尉。”
章世锋在神机司时,曾因为办事不力,被黑衣营盘问过几日,他见过姚景泰。 徐志穹一惊:“那人进门了么?”
章世锋摇了摇头。 “还有谁守在宅邸?”
“陈征明还在。”
“你留在罚恶司,不要出门。”
徐志穹担心章世锋已经暴露了,他独自一人前往宅邸,准备把洪华恒接走。 借着乘风楼,刚到宅邸门前,徐志穹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猛然后撤闪身,一把三尺多长的弯刀,贴着面颊砍了下拉。 多亏徐志穹机敏,不然这一刀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是谁? 出手这么快,还这么狠? 接着夜色一看,徐志穹看见了灵正则。 怎么会是他? 徐志穹认出了灵正则,可灵正则没能认出徐志穹,他没见过徐志穹的真容。 一招落空,灵正则接着一刀扫向了徐志穹的面门。 徐志穹一边躲闪,一边后撤,没有急于出手。 他在观察情势。 现在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中计了。 黑衣营发现了洪华恒的住处,却没有急于动手,目的就是为了引他上钩,这是洪俊诚的诡计。 洪俊诚怎么会知道洪华恒的住处? 伏击他的人是灵正则,这也在徐志穹意料之外。 灵正则投靠了洪俊诚? 又或者说,他原本就是洪俊诚安插在刀市上的暗子? 这都有可能,因为以灵正则的修为,就不该做游刀。 徐志穹最担心的还不是灵正则的身份,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这附近有多少人。 如果只有灵正则一个,徐志穹打算拖延下去,找机会把老常叫来,击退灵正则,带走洪华恒。 可倘若这里不止灵正则,倘若洪俊诚跟着来了,徐志穹首要需要考虑的问题是逃命。 洪俊诚跟来的可能性不大,他不会轻易离开神临城。 会有其他人么? 这附近除了灵正则,只有陈征明和洪华恒的气息,如果还有其他人,徐志穹早就该感知到了。 这仗能打! 徐志穹纵身后跳,跃出十几丈远。 灵正则提着弯刀,随即赶上。 徐志穹闪展跳跃,只和灵正则保持距离,始终不正面接战。 灵正则边打边追,转眼追出十余里。 洪俊诚正在用神机眼观看战局。 神机眼追不到徐志穹,也追不到灵正则,只能追到洪华雄。 洪华雄的视角在宅院之内,而徐志穹和灵正则早已跑到了视野之外。 洪俊诚揪着付骥的头发道:“追上他们两个,快!”
付骥想追,可他不是徐志穹,他手上没有石眼,只能凭着气机扩大视野。 凭他那点修为,哪能跟得上徐志穹和灵正则的速度,转眼之间,付骥气机耗尽,神机眼上一片空白。 洪俊诚大怒,一脚把付骥从楼上踹到了楼下。 …… 徐志穹这厢把距离拉到足够远,他正想触碰役鬼玉,一道杀气如利刃扑到了面前。 真不愧是杀道三品,两人相隔三十余丈,灵正则的气机居然还能打过来。 徐志穹侧身躲闪,躲过了那道杀气,衣服上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灵正则正要追击,徐志穹也做好了反扑的准备。 两下正要交手,灵正则忽然后退两步,收了招式。 徐志穹的身上掉出了一样东西。 是潜辉镜。 他盯着镜子看了片刻,抬头问道:“这镜子,是哪来的?”
徐志穹一怔,转而笑道:“一位友人送的。”
“那友人可是姓武?”
徐志穹面无波澜,但心头一紧。 这人认得武千户? 见徐志穹没回答,灵正则放下弯刀道:“这可如何是好,我答应过他,绝不能伤了这面镜子的主人, 可我若不杀了你,自己这条性命也难说保不保得住。”
徐志穹闻言,面带笑容道:“既如此,咱们再打过。”
灵正则犹豫片刻,把弯刀收进了刀鞘:“说实话,我也未必杀得了你,你修为和我相当,还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手, 罢了,就当是份情谊吧,日后若是见了武伯封,且说有个用弯刀的朋友想他了。”
灵正则转身离去,徐志穹捡起了潜辉镜,放回了衣衫之中。 “这位兄台,你既是武千户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这有桩生意,不知你愿不愿做?”
灵正则回过头,紧锁双眉道:“真是奇怪了,怎么今天有这么多生意上门?你且说说是什么生意?”
徐志穹道:“能让你交差的生意。”
灵正则一笑:“我得用你的人头交差,你觉得合适么?”
徐志穹笑道:“我觉得合适,不就一颗人头么,我送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