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撩自幼未曾见过妈妈,是跟随父亲在苦难和逆中长大的,因此他枯瘦如柴,几乎不成人形,家的温暖与幸福他更不知为何物?
今年岁末他刚好满二十岁,也许二十岁就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命运给了他无尽的苦难和折磨,使他身心俱疲,如今婚事又告吹,这若不是否极泰来,那将是另一种苦难的开始。 张稻禾追至西河边,已然气喘吁吁,无力再追,便只好作罢。 前面的吴撩也正好停步稍作休息。他对满脸怒气的张稻禾有不理解,也有恨意,看不起人也就罢了,何苦还要动手打人?难道人穷就该这么欺负吗? 几分钟后,何美和张慧彤也相继赶到,母女二人见张稻禾与吴撩之间相隔了一段距离,也就放心了。 张慧彤心疼地看着寒风中瘦小的吴撩,心中有无数话语,但不知从何说起? 许久后,她才看向依旧愤怒的父母,不由得悲切地说道:“爸,妈,你们何苦呢?人生在世能几时?富贵贫穷谁能知?你们生我养我不容易,我能理解,我爱你们,但吴撩也是我所爱之人,请你们不要这样对待他,让我心里好过一些,好吗?” 张道禾两口子也自觉理亏,是啊,大人怎能跟孩子一般见识呢?再说了,就算婚事不答应,也不能动手打人家的孩子,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样看我们? 泪水在吴撩的眼眶里打转,他痴痴地看着美丽又温柔的张慧彤,不知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因为无论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注定一场空。 片刻后,他仰天一叹,然后狠狠抹了一把未流出的眼泪,当即向张慧彤承诺,五年之内赚五百万再回来娶她。 五年赚五百万那是天方夜谭,怕是吹牛大王都不敢这么瞎吹,但张慧彤愿意相信吴撩,因为她觉得爱一个人必须相信他,支持他。 这一刻,吴撩心痛如绞,因为他知道,这一别或许不是五年,而是毕生不再相见,从此天各一方,五百万的豪言壮语不过说说而已,因为这样说能使自己好过一些。 “吴撩,快站着,不要再后退了。”张慧彤突然发现吴撩有危险!她忙叫吴撩不要再后退,因为吴撩身后就是西河,而西河岸上的石栏杆垮塌了一处,吴撩再退几步的话,就会从那个缺口掉进西河里。 但此时吴撩内心崩溃,神情恍惚,根本不曾听见张慧彤的话,而张慧彤的话音刚落,他便落入了西河。 张家三人大惊失色,急忙奔至吴撩坠落之处,但已然不见吴撩的影子。 这么快就被水冲走了,还是沉入了河底? 张慧彤忙呼喊吴撩,但无济于事,而她身边除了父母再无旁人,那将代表吴撩根本得不到救助。 张道禾两口子怕担责任,见四下无人拉着张慧彤就走。 吴撩落水,生死未卜,张慧彤岂能一走了之,她想去找人下河救吴撩,就算吴撩已然淹没,也应该有人替他收尸。 张稻禾忙说道:“彤彤,你想害死我和你妈是不是?这么冷的天气,他掉下去还有命啊?你要知道,他是在我家出来之后才出事的,此事若泄露出去,我和你妈还有你怕是都逃不掉,要担责任的,快回家吧,这件事不可张扬。”
张慧彤惊愕地看着父母,眼神中有悲愤,也有不忍心。 她想想也是,父母都老了,我总不能让他们出事吧,也许,也许这就是吴撩哥的命,由不得人力决定,希望他被冲到下游后,遇到一个好心人将他埋入黄土吧。这件事若需要有人担着,那就有我承担一切责任吧。吴撩哥,对不起,若有来生,我再补偿你吧。 其实,吴撩落水之处的河水还不足半人深,因此他既没沉底,也未随流水而去,而是躲在河壁的一凹陷处,那处凹陷在河面根本无法看见。 而张道禾的话他全听见了,如今他才体会到人心的可怕,想不到张稻禾夫妇居然不救自己,自己的命就那么贱吗?可恨啦! 在那一刹那间,他的心寒透了,彻底寒透了,待张家人走后,才慢慢爬了上来。 此时,冬日西垂,寒气更甚,呼啸的北风袭来,西河对岸山林的松涛声惊人魂魄,而吴撩只觉彻骨之寒,回高鑫镇的路上,他只觉奇冷无比,身体快僵硬,不听使唤了。 忽然间,他只见前面的道路上一位美丽动人的姑娘,骑着一辆自行车慢慢行了过来。 姑娘上身穿着一件红底暗花的棉袄,脖子上缠着一条毛线编制的白色围巾,下身是蛋黄色的棉裤、棉鞋。 他觉得那姑娘眼熟,似曾在梦中见过?呃!他突然想了起来,那是镇上拉面馆的那位泼辣美女陈小芳,彤彤的堂嫂。 车上的人的确是镇上面馆的老板娘陈小芳,她这是天黑回家。 陈小芳从吴撩身边经过时,只见吴撩狼狈之极,形同一个流浪的叫花子,便忍不住嘲骂道:“哟!这不是吃面不给钱的那个半吊子吗,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和哪只狗抢食吃,被狗一头拱进茅坑里了吧?” “你给我停住,谁是狗啊?你这骂人的学问是跟哪个二百五师父学的?这么嘴损。”
吴撩虽然憋着一肚子气,但见到美女心情好多了,他直勾勾地看着陈小芳,嘴是在骂人,但眼神中却没有一丝怒气。 “停住就停住,你要是敢咬我,我就把你的狗牙给敲掉。还有,你最好还我五块钱。”
陈小芳下车把车停好,然后走到吴撩面前看着吴撩,就等着吴撩发威。 一个美女立于近前,还直直地看着自己,吴撩的心怦怦直跳,冰凉的脸都感觉在发烧。 他突然一咧嘴,嘿嘿笑道:“小芳芳,你这样看着我,我都害羞羞了,我问你,你是不是看上我了?那我带你回家暖被窝吧,这天怪冷的。”
“暖被窝?还小芳芳?你个半吊子叫谁小芳芳呢?真是下流加恶心。”
陈小芳骂完,觉得还不解气,于是一巴掌扇在了吴撩的脸上,你是哪家的下流种?怎么这么不要脸呢?我能看上你吗? 吴撩真是人贱,贱得天下无敌,嘴更损,损得让人打死都活该,都这样了,他居然还嬉皮笑脸地胡说八道:“我妈不需要你看上,我爸是没结婚的老光棍,你看上我爸就行,给我当后妈吧。”
“给你当后妈?天啦,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爸要是没结婚的老光棍,那你是从哪来的?是庄稼地里种出来的吗?”
陈小芳简直气爆了,她转身走了十几步又站住了,因为她觉得如果就这样走了,那就太便宜了吴撩,于是跑回来在吴撩的另一边脸上又来了一响炮。 这次打得更重,打得吴撩两眼都冒金星了,他举起手来也想打陈小芳。 “你个小流氓,敢打我一下试试。”
陈小芳说着,狠狠一推,差点把吴撩推倒在地。 “儿子不打妈妈,后妈也不能打,我打我自己。”
吴撩哪舍得打这么美丽的女人啊,那一巴掌落在了自己的脸上,不过不重,因为他也舍不得打自己。 “天啦!这是个什么东西?太恶心了!”
陈小芳气得直喘粗气,真想一脚把吴撩踢飞,再也不要看到他。但她一想算了,干嘛要跟一个不要脸的疯子计较呢?何况天快黑了,回家吧。 吴撩看着陈小芳离去的背影,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道:“哎呀,这泼辣美人打人都打得这么舒服,她那芊芊玉手简直软若无骨,绵柔香滑,还带着甜甜的蜜糖味。这是哪个遭天谴的把她给娶了?咋不是我呢?”
夜幕已然降临,鄂北的寒夜少有星际,更无明月,只有那北风呼啸,松涛惊魂。 寒夜的高鑫镇很冷清,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都窝在家里烤火取暖,温酒吃火锅。 马上发看了一下摆钟,已然八点多了,他又看了看窗外的夜幕,料想今晚吴撩必然留宿于张家,不会回来了。 但过了十几分钟,他正准备晚饭之时,忽听有人在拍打店子的木门。 “谁这么晚还买东西?” 但有生意不能不做,马上发忙去开店门,他打开店门一看,发现门外站着一个极其狼狈的小乞丐,不过他仔细一看不是乞丐,而是吴撩。 吴撩能回到马上发这里已是奇迹,如今他根本说不出话来,脸色铁青,身体僵硬。 “哎呦,我的撩哥,你这是咋了?掉进茅坑里了还是怎么的?”
马上发吃惊不已,不知吴撩到底发生什么了事?但料想必然是大事,而且一身湿,肯定是冻坏了!他不敢多言,忙扶着吴撩直接进了自己的浴室让吴撩洗热水澡,又将自己的衣服拿给吴撩穿。 半个小时后,吴撩无精打采的从浴室走了出来,坐在马上发对面是一言不发,神情呆滞。 马上发都懵了,心想,今天在这傻家伙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看来事情不小,这下彻底完蛋了,本来他人就是个傻蛋,今后怕是更傻帽了。 蓦然间,吴撩居然大笑不止,或许是他觉得自己居然死里逃生,才如此狂喜的。 完了完了。 马上发的心彻底凉了,看来这吴傻帽病得不轻啊,是什么样的刺激才导致他如此癫狂的?一会儿千万别咬人。 吴撩笑罢,只见旁边的瓦炉上温着一壶酒,他拿过酒来倒在一只空碗里就喝,一连喝了两碗。 “喂喂喂,你真是个傻帽,有你这么糟蹋东西的吗?别再喝了,给我留点儿漱漱口吧。”
马上发急忙夺过吴撩手中的酒,舍不得让吴撩再喝,因为这是大麦加高粱酿造的好酒,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吴撩此时才发现面前的餐桌上有油炸花生米、酱牛肉、青菜、还有胡萝卜羊肉火锅。天啦,他想不到马上发的生活那么好,难怪那么胖。 马上发毫无办法地看着吴撩毫不留情地糟蹋自己的晚餐,他是真心疼,但他更想知道白天在吴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吴撩突然问道:“马桶,你家老头儿呢?咋没看见他来吃饭?” 马上发一皱眉,没好气地说道:“老头儿?呃,你问我爸啊,他走了。”
吴撩惊讶道:“走了?什么时候走的?前几天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吗?咋这么就死球了呢?得绝症了?不对,肯定是被你小子给气死的,埋哪儿了?我咋不知道呢?”
马上发气得一拍桌子,怒道:“你真是个吴傻帽,什么埋哪儿了?什么绝症啊?我爸他年底回村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呃!还在呀?我以为驾崩了呢。”
吴撩长长吁了口气,他刚才可能真的以为马上发的父亲过世了,就是用词不当而已。 马上发对于吴撩这样一个怪人已然是见怪不怪,而今日吴撩的遭遇他不问亦可知晓,故此不必过多探知,以免侵犯到别人的隐私,触碰到他人的伤疤。 第二年的正月初九,鄂北的天气依旧寒冷,似有下雪的征兆。 这天,天蒙蒙亮吴撩就背起行囊,离家别友,踏上了南下之旅。 南下的火车承载着当时无数年轻男女的梦想,踏上了这条路就代表着希望,但这条路对于一个小学没毕业,且带着几分傻气的吴撩来说,希望是非常渺茫的。 但是,吴撩生于山村,又没文化,南下打拼这或许是他唯一的出路,若不走这条路,定会困于贫困的山村终老,且一无所有。 南下的绿皮火车飞速前行,这是一趟希望之旅、光明之旅、梦想之旅。 蓦然间,一阵长长的汽笛声将吴撩从熟睡中惊醒,他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摸了摸前面的内口袋,发现口袋的钱还在,但他不放心,就把钱拿出来数。 马上发借吴撩一千块钱,吴撩买火车票和食物一共花了二百多块,还剩多少他居然搞不清楚。 这位出色的吴傻帽读书不多,数学更是差到极致,每次考试,数学分数都能荣登榜首,光荣地拿到倒数第一名。 他正嘀咕还剩多少钱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只有女孩身上才有的迷人香气,于是扭头一看,发现旁边居然坐着一位非常美的年轻女孩,之前坐在那里的那位老掉牙的老大爷却不见了。 女孩穿着很时髦,一双迷人的大眼睛,带着几分笑意看着吴撩,似是在眉目传情。 吴撩觉得这女孩比张慧彤和那陈小芳还美,他的心顿时狂跳不止,血液沸腾! 女孩故意靠近吴撩,红唇微动,轻柔蜜语地说道:“帅哥哥,你看我美吗?你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吗?” “我喜欢……” 吴撩早已心猿意马,神情迷离,伸手就想去抱女孩的腰,但就在此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手中的钱已经没有了,我的钱呢?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肯定是遇见了以色诱骗钱的坏人!他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而另一只手去女孩身上的口袋里找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