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忍无可忍，玉奴猛地坐了起来，抓过一旁的团扇狠命扇了两下：“来人！寝殿的门应声被推开，不料走进来的却不是檀霭，而是一身朱红色蟒袍的沈容。玉奴执扇的手停了停，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你怎么有空过来？”
走至近前，沈容一手撩起刺金堆绣的罗帐，秀致的眉眼弯起：“猜到娘子兴许有烦忧之事，我便来了。”
“登徒子！”
见玉奴热得双颊一片湿红，沈容落座后将团扇从他手中接过，轻轻扇动。“娘子向来畏寒又怕热，盛暑时分为何殿内只有一座冰鉴？”
玉奴安然受着他的伺候，懒懒往后一倚，不高兴地说：“明知故问。”
楚荆霜封地后空置后院，对大臣们尽早立王妃的谏言不闻不问，却公然让玉奴入住了王妃才可以住的容华院，朝野上下早已是一片非议之声。那些个言官无事尚且要生非，如今王爵落下这么大个话柄，自然纷纷捕风捉影。日也谏，夜也谏。恨不得当场撞死在王府门口的石柱上，成全了自己千古流芳的美名。玉奴性好奢华，容华院修得如金屋一般，又因酷热难耐用冰靡费，叫有心之人一挑拨，竟惹得十数名御史联名上书，要求楚荆霜移玉奴出容华院，“远佞幸，早立王妃”。闻听此事，玉奴气得砸了两个花瓶，晚膳都没能进好。沈容抚了抚玉奴紧蹙的娥眉，扬眉道：“任何事都不配成为叫娘子烦心的事一有人的舌头不听话，割了便是，娘子何必为了他们自苦呢？”
玉奴不耐烦地一摆手：“你割得了这几个御史的舌头，割不了天下人的舌头。御史因言获罪是昏君所为，亡国之相，若惹得群情激奋，岂不坐实了我乃佞幸之流？”
沈容笑叹一声，心下了然。这心肝到底是读书人，重清名，既想要交口赞誉，又舍不下富贵荣华，鱼与熊掌非要得兼，如何能不心烦？这不，一急了就出昏招，从前是折腾别人，那也罢了，现下却开始为难自己了，这可不成。“我查了那几个蹦得最欢的，乃是恭王，也就是从前的三子殿下的门客。此事瞧着是因你而起，实则是拿你作筏子，与上过不去。”
沈容对玉奴眨了下眼。“娘子，你可是无辜受累啊。玉奴白了他一眼：“你堂堂督公，怎么这么爱搬弄是非？这话传到丛云王耳朵里，惹他生了气，到时候别又来求我。”
成日里变着法在他面前给楚荆霜上眼药，以为他听不出来吗。沈容一笑，殊丽的面容显出几分妖异之色：“我只知道对着娘子要实话实说罢了。再说，即便上知晓此事要发怒，娘子也会护着我的，不是吗？”
玉奴轻嗤一声：“属你最没出息。”
嘴上讽刺是一回事，其实见沈容这样，玉奴心中极为称意。楚荆霜、沈容几人虽也对他干依百顺，却总不如沈容舍得下面子，放得下身段。且若没有他在楚荆霜面前的力保，沈容作为先帝的心腹，这督公早做不下去了。因此面对沈容的逢迎时，玉奴的男性自尊大。大得到了满足，加之沈容生得又极好，自然总是忍不住对他多加怜爱。只听沈容又道：“我说这个是想告诉娘子，背后之人既然是冲着上来的，娘子再怎么委曲求全，也是无用的。”
说着，他指了指那冰鉴。方因着打趣了沈容几句的心情又烦躁起来，玉奴没好气地说：“那你倒是拿出个好办法来教我开开眼啊？”
“娘子莫急，此事需徐徐图之。”
沈容扯出块绢子为玉奴揩去额上的细汗。“今日我来是为解娘子的燃眉之急。”
他话音未落，便听得殿外有个小太监扬声道：“回禀大人，东西送来了。”
沈容为玉奴拢了拢衣襟，才道：“进。”
一队东厂番子推开门，抬着个床板似的物件鱼贯而入。玉奴在沈容的搀扶下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好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今夏难挨，我惦着娘子身子不爽利，丛云王那头不能尽快了了此事，叫心肝冰都用不成，心急如焚。特命手下的人往蒲甘去寻了寒玉来，制成床榻供娘子使用，如此便无惧酷暑，娘子也能睡个好觉了。”
说着，那九尺见方的寒玉被好好地搁到了金棱七宝装乌木榻上。玉奴伸手一摸，隔着云锦褥子也能感受到丝丝凉意。沈容见他欢喜，也笑了：“这玉虽凉，却不伤肺腑，很是养人。娘子那年中的毒现下虽解了，到底损了根本，用这个再好不过。”
玉奴高兴得搂着他亲了一口，吓得那几个番子纷纷低着头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