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的军营啊,玄玉哥哥就生活在这里……纳澜在心中默默的想着。迎面而来是粗粝高阔的辕门,红色的裕字大旗竖在旗杆顶端,被狂风扯开,猎猎招展着他的魄力。军士们有的在操练,有的在帮着搬运物资,一切看上去有条不絮。楚衍生抓着她的手,径直往中军的营帐走去。他一路上不停的与人打着招呼,什么将军、什么统帅、什么小虎子……而那些士兵无一例外会好奇惊讶的看一眼纳澜,女子出现在军营,的确是会引起不小的动荡了。纳澜把自己裹在狐狸毛的大披风里,尽量忽略那些震惊和匪夷所思的目光,努力跟上楚衍生的脚步。“那个,衍生啊,玄玉哥哥他……他不在么?”
终于忍不住,纳澜还是小心翼翼问了一这句话。“应该在啊!”
楚衍生停下脚步,随手抓来身边经过的一位武官,然后问道:“张大哥,咱们寒王在不在营中?”
对方见是他,神色有点肃穆的行个礼:“回小王爷,王爷带兵出去了。”
“怎么回事?”
纳澜也急了,眼巴巴看向对方。“早起王猛带了小队人马出去巡视,午间探子满身是血回来报,说是遇到了鞑靼人的埋伏,就在后山腰的峡谷里……得知此消息以后,王爷一定要亲自领兵出去救人,拦的拦不住啊。”
张武官的神色明显十分动容。“他……自己去了?”
纳澜揪紧了心口的衣服,只觉心跳又开始加速。楚衍生轻声道:“寒王和南蛮人斗了都快十个月了。”
纳澜不作声了,只觉心口一阵又一阵憋闷,冰天雪地里,头上竟开始冒冷汗。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夹杂着马蹄声与“军医,军医”的叫喊声,张武官双眼一亮。“王爷回来了!”
纳澜与楚衍生同时转身,只见到血一般的夕阳晚霞里,一队血洗过一样的人正陆续下马,每个人的马后都吊了一串人头。一靠近,她下意识的捂住嘴踉跄着倒退一步,那血腥气却依然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楚衍生赶忙扶他一把,她立定身体笑一笑,轻轻推开他的手,然后有些脚步飘摇的一步一步朝寒王面前挪去。她看见多久不见的玄玉哥哥了。楚玄玉熟练的解下头盔扔给身旁侍卫,然后一把扯掉已经破烂的皮制手套与护腕,一边对身边属下们吩咐事情一边大步往里走。忽然,他停住脚步,看向对面来人,慢慢皱起眉头。纳澜一步一步,终于来到他面前。在呵气成冰的寒冷与漫天血色的覆压里,他看着面前思念了许久的心爱的男人。慢慢的纳澜笑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了个连宫里最苛刻的嬷嬷也无可指摘的礼仪,轻声道:“帝姬纳澜,见过寒王。”
寒王的眼眸忽然刹时变的暗沉。她?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长公主怎可能允许?看看自己手上未曾干涸的血迹,他淡漠的扫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说道:“走吧。”
然后大步继续往前。纳澜看着眼前熟悉的山一样坚韧而巍然的背影,下意识的,乖乖的一步一步的踩着他的脚印,默默前行。中军大帐灯火通明,随着主人的回归,一条一条指令不断从这里出去。外形悍神色凛然的武官们进进出出,夹带着风声雪粒,各自领命而行。寒王一面匆匆在盆中洗掉脸上手上的血迹,一面口中不停的吩咐事情。止血、疗伤、掩埋、粮草、军队……随意拿白布擦擦手,来到几案前,指着摊开的地图对身旁的几个下属吩咐:“这里、这里和这里,增加若干人马;这里和这里,每日巡戒增为三次……”纳澜把自己埋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离自己很近,又很远。她看着火光摇曳下那熟悉的凌厉的线条,浓黑的眼眸,耳中不断涌入是他沉着有力的声音,忽然有些恍惚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好像,显得格格不入了。“澜儿,没事吧?”
她的脸色白的有些异样,楚衍生挤过来,拖着她在角落坐下。“没事。”
纳澜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道:“方才听你们说到军医人手不足的事情,我们这一趟队伍中也配公主府的大夫,要不请他一起过去帮忙?”
蓝泽长公主因不放心,特特的重金礼聘云悦城有名的大夫随队同行,又打包了许多常用药材,一路上颇便宜了整队人马。“太好了!”
楚衍生十分高兴。纳澜忙叫钟裳带口信过去。楚衍生唤住她:“本殿亲自去请吧,钟裳姑娘只管带路。”
好一番忙碌,终于堪堪尘埃落定,寒王这才有功夫举起茶盏喝口水。一直在旁边站了大半个时辰的宋公子理理袍子,上前行礼:“兵部主事宋一城,拜见王爷!”
寒王冲他摆摆手:“一城,一路辛苦了。”
宋一城忙笑道:“都是属下分内之事,倒是王爷这段时间里辛苦了,还请善自珍重为上。”
“无碍。”
寒王淡漠的道了一句,然后下一句话忽然让对方呆住了:“公主这一路上没给你们的队伍添麻烦吧?”
宋公子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物资数字、分配计划要汇报,更有来自家族的关怀之意要委婉传达。冷不丁被这么一梗,傻了两秒。“啊,没,小公主她…极乖巧的。”
脱口就发现用词不对,赶忙修饰:“哦不,属下是说,小公主一直都在帮忙,遇到事情不曾添乱。”
越描越乱,有点面红耳赤起来。只听角落里有人扑哧一笑,寒王捏捏眉心,忽然笑了,眉宇间冷冽霎时消融:“公主,你且过来,本王有话对你说。”
纳澜乖乖的走上前去,看到这位一路沉着的宋大公子难得露出的窘相,侧头对寒王抿嘴一笑。“怎么,玄玉哥哥不信人家真能帮上忙?”寒王只淡漠微笑看着她,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