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明显没睡好的小公主在寒王的亲自带领下,准时出现在了军需后勤办公处。让宋公子和其他军需官们吃了一惊,原以为公主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来了,一时颇有些措手不及。小公主态度极谦逊,只说是来学习帮忙的,不给大家添麻烦就好了。当着顶头上司的面,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当下宋公子摆出宋恳的表情上前表示了欢迎,然后忙碌的王爷大人就回去干自己的事情了。一屋子人里,除了宋一城对他印象稍有改观,其他人都只当是小少爷一时兴起,内心暗暗叫苦。供起来吧,怕小公主不高兴;真派点活吧,多半要出纰漏。公主扫一眼众人脸色,心内了然,只笑道:“宋大哥,我来给你打下手啦。”
宋一城一拱手:“不敢,还要请公主多指教。”
真做起事情来,才发现这小公主思路敏捷,上手极快。往常要一两天才能理清的各路各项统筹分配,不知他用的什么方法,只用心算,很快就能迅速计算出来,准确度还极高。这公主真是天资聪慧!众人叹服之余,纷纷追问请教方法,纳澜又尴尬又紧张,不由有些后悔,生怕自己算错了,只得更加入木三分。在逡巡回话的人中抓个空档,纳澜有些犹豫的开口:“玄玉哥哥,澜儿有件事,不知想的对不对,能否请王爷代为参详。”
楚玄玉本来正与文书商议奏折的事情,当下转过头:“说来听听。”
小公主的想法很简单:军队此次得了大批补给,粮食充裕之下,能否匀出几车分给古洲百姓。军中人手一领新棉袄后,淘汰出的旧衣拣那能用的,也散与穷苦百姓御寒。“民乃国之根本。苍苍百姓,最是辛劳朴素,所求不过身上衣裳口中食。古洲遭逢劫难,幸亏朝廷发兵救回。如今,趁着年节里,让百姓一同体沐圣寿余荫,不但是功德一件,也能让他们更加感激、更加忠于朝廷。”
纳澜说的很慢,也很委婉。“这只是澜儿一点小见识,也不知道对不对,还请玄玉哥哥点拨。”
楚衍生和几个旁的武官们先被感动了,从排兵布阵中抬起头来,纷纷道好,等寒王发话。楚玄玉扣起食指轻击桌面,思索了一会儿,看向纳澜。“公主心系百姓,很好。该怎么做,你们自个去办吧,本王会向父皇禀明的。”
纳澜笑了,轻快的行个礼:“那就替古洲的百姓谢过王爷啦。”
没两天功夫,军中上下换了新装。兼之膳食改善,更有银两发放,一时群情振奋,都感念恩,纷纷遥祝陛下万寿无疆。又过了些天,赈济的事宜也一一落实。纳澜公主在楚衍生的陪伴下,悄悄来到城中,远远观摩分粮散衣的善事。断并残垣,十室九空,这是古洲城给她的第一印象。这座曾经富庶的、熙攘的、充斥着行商与匠人、牧民的小城。如今只能从宽阔的街道、劫后余生的刻石门楣等痕迹中,依稀分辨出昔日盛况。石墙边斑驳的血痕,与烧剩一半的窗棂,无时不在提醒着敌人曾经的残暴。“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舞伎歌姬尽暗捐,婴儿稚女皆生弃。”
她喃喃,幼时背的功课忽然与眼前的情景重叠起来。看着那些衣衫褴褛扶老携而来的一张张面孔,麻木中透出一点点生的希望,忽然想哭。楚衍生握了握刀柄,面色肃穆:“哀民生之多艰,长太息以掩涕。”
纳澜看着他稚气未脱却已然果敢坚毅的脸,深受感动,握住他的手道:“若是你知道百姓的苦楚在什么地方,又如何挽救,那么你一定会是个好的将军。”
楚衍生忽然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深吸一口气,轻声却坚定道:“澜儿,等我守土开疆,护你一世周全,你便再也不必和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