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马儿悠闲的在一边吃着草,宝瑛坐在纪衡的对面,就那么笑嘻嘻的看着他,他的俊脸愈发的红了,他把脸扭向一边,看向那满目的青翠,谁知道宝瑛错了错眼珠仍是盯着他瞧。纪衡忍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静的说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盯着人家大男人看,好意思么?”
宝瑛不以为意的抿了抿嘴,然后语带调侃的说道:“你将不认不识的姑娘卖了一万两银子,你都没不好意思,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纪衡顿时无言以对,今天怕是中邪了,平素伶牙俐齿的纪大人居然会有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的时候。他又清了清嗓子,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你又跟了回来,英善反悔了么?”
宝瑛果然被他带走了,她连忙摇手,“不是的,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达州,这一路上多乱啊?”
说着,她秀气的眉毛拧到了一起,不过很快她又展开了眉毛,笑盈盈的说:“我护送你回达州,不就是十日么?待解了达州之围,我再和英善大人回京。”
纪衡听宝瑛这么说,本来还挂着浅笑的脸渐渐阴沉下来,两道浓眉之间拧成了“川”字,他正色对宝瑛说道:“我不用你送,快些返回英善大营吧!”
“为什么不用,我在达州等英善也是一样!”
宝瑛不以为意,但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怕纪衡再说不用她送的话,马上又接口道:“有吃的没?饿死了!”
说着,她摊开小手伸到了纪衡面前。纪衡也不理她,他推开了宝瑛的手,认真的说:“我有火枪,没人能奈何我!你放心!”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火枪在宝瑛面前晃了晃。宝瑛笑了,她审视样的看着纪衡,纪衡不解她是何用意,见她半晌不语,便又说道:“此去达州,也没有多远,未时出发,不到天明也就到了!你就放心回英善大营吧,他不是答应了马上送你回京么?机不可失!”
宝瑛还是不语,只不过她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了,她瞪大眼睛看着纪衡,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纪衡见她还是不语,竟有些急了,他开始口无遮拦了,他说:“哎!你这人倒是走不走啊?大姑娘老跟着个爷们,好说还不好听呢?”
谁知,听了这话,宝瑛竟然没有生气,她只是轻轻的问道:“为什么非让我走呢?十日之后再走不也一样么?”
纪衡狠话刚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见宝瑛没有生他的气,他也松了一口气,他想了想,斟酌的一番,还是决定告诉宝瑛实情,他放缓了语气,说:“今天你若不走,以后便没有机会了,因为英善的大军并没有多少士兵!”
“哦?原来你已经发现了?”
宝瑛有些惊异的问道。听宝瑛的语气似乎她也发现了这件事,这让纪衡很是诧异,他不由的问道:“怎么?你也知道么?”
宝瑛瞅着纪衡点了点头,“不错,我发现英善的军帐虽然绵延不绝,占地甚广,但是有些军帐是空的!”
“你怎知是空的?”
纪衡又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宝瑛歪着头,看向纪衡反问道。“哼!”
纪衡无奈的一笑,“很简单,我发现有的军帐里面,燃着篝火,有的没有!没人自然就不用燃火了。那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我么?”
宝瑛顿了一下,说道:“有的军帐有喧哗声,有的却很安静,我便去看了一下!”
“发现空帐篷了,便急着来告诉我么?”
纪衡虽是问句,但实际上事实怎样他已经了然于胸了。宝瑛无声的点头。“那现下你已经知道达州城破指日可待,你还不走?你不怕么?”
纪衡抬眼看她,满目的质疑。未料到,纪衡却看到了泪流满面的宝瑛,宝瑛颤声说道:“我怕,我为什么不怕,我从七月开始就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直到今日回京有望,我简直欢喜极了,可是,我发现英善根本没有兵力来援助你,我必须要告知你,纪大人,我知道您是个为国为民好官,我也受过您的恩惠,我阿玛说过,我们满人是要知恩图报的!我不忍您傻等救援而误了性命”说罢,又有几行泪珠顺着脸颊淌了下来。这一刻,宝瑛觉得难受极了,是那种希望破灭的难受,这种难受让她瞬间流下泪来。也许英善会送她回京,但是她不能相信他,纪衡是朝廷六品命官,军国大事他都能对纪衡隐瞒,自已一个落难孤雏想必英善更不会放在心上了。纪衡却怔住了,他未料到,宝瑛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望着宝瑛,不觉心下气苦,他所做这些,并不是像历代文臣那样为国为民、死而后已,他只是为了一口气,为了让那起子他从未瞧得起的人瞧一瞧,他纪衡不靠任何人照样可以名垂青史,成为一代名臣,他纪衡从不是什么贱种胚子,他比他们清贵无比。所以,他不能丢了达州,死也要守住!而在宝瑛眼里,他是伟岸的。他忽然很欢喜,自己在她眼里原来是这样的么?再看宝瑛泪流满面的样子,纪衡不由得心下柔软,他轻声道:“那现下我知道了,你便回去吧!”
未料,宝瑛却摇了摇头。“这又是为何呢?”
纪衡又皱紧了眉头。宝瑛没吱声,不信任就是不信任,英善能不顾纪衡死活,自然也能不顾她的死活,她信不过英善!可纪衡却不算完,仍旧皱着眉,用质询的目光盯着宝瑛,宝瑛见拗不过纪衡也只能皱着眉头低声吐出三个字:“信不过!”
纪衡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宝瑛却打断了他,她再次将小手伸在纪衡面前,红着眼睛道:“饿了,给口吃的!”
纪衡气恼的斜睨着她,那样子怎么看都像个小花子。见纪衡不动,她又将手向前伸了伸,“有吃的么?”
“没有!”
他双手无可奈何的一摊,气哼哼的说。“嗯?”
她又瞪圆了眼睛疑惑望着他,“我记得还应该有一些的呀?”
纪衡没好气的瞪了眼宝瑛,道:“那就得问你这个好小厮啦,茅屋里的干粮你带出来了么?”
“哎呀!”
宝瑛猛然想起,她忍不住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嗫嚅道:“我居然忘记了!”
蓦地,她忽又想起一件事,这让他看向纪衡的目光变的复杂起来,她期期艾艾的问道:“那您……”“别说了!”
纪衡会意,知道她要问什么,他说:“我现在不能提这件事!一提我的胃就抽筋!”
她想问的是,那天中午是不是他把最后一点食物都给了她,但见纪衡的样子,她也知道,他只怕是不想说这件事呢。好在,至此,纪衡也不再说什么回英善那里去的话了,宝瑛也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了心。时值深秋,山上也有些野果子什么的,二人胡乱找了些果子倒也填饱了肚子,还未到未时,纪衡和宝瑛便已出发了,出来三四天了,纪衡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城里。大半夜的,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天明时分,在快到达州的时候,他们又遇到了一伙乱匪,这伙乱匪看起来与横山子遇到的何三元明显不是一个档次的,他们居然有马,而且一行有十多个人!纪衡虽有火枪,但是每打一发子弹,就需要再次推子弹上膛,对付三两个乱匪还可以,这次遇到这么多的乱匪,自然不能像上次那样了。隔着很远,纪衡就看见了这伙乱匪,他和宝瑛商议,要先躲避一下,但他俩还没离开官路,那伙乱匪也已瞧见了他们,并且慢慢的向他们的方向转了过来。纪衡经过何三元一役,知道他不能在乱匪面前浑水摸鱼,而且,在此乱世能骑得起马的必定是非官即富,听说白莲教好坏不分,只要不是教众都视为敌人,而这两种人,乱匪更不会放过的了,一番思量,纪衡和宝瑛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于是,二人也不躲避了,使劲抽了马屁股几鞭,快马奔出。王三槐是在东乡的莲花乡举事的,而徐天德是在达州亭子铺举事,二人遥相呼应,让达州县城和东乡县城成了两座遥相呼应的孤城。此次他来达州亭子铺是来见徐天德商议结盟的,但徐天德却表现的语焉不详,模棱两可,好像没有结盟的意思,却又不想直接拒绝。所以,本次达州之行基本上王三槐是无功而返的。所以,他的心情并不太好。其实,王三槐并没有瞧见那两匹马,但是他的随扈里有个眼尖的,他远远的就瞧见了那两匹马有要离开官道的意思,这引起了他的怀疑,他马上报告给了王三槐。王三槐结盟失败,正憋着一肚子火,所以,他决定拿这两个人开刀。于是,他指挥他的随扈向那两个人,追了过去。那两骑,见王三槐追过来,反而不再躲避,又沿着官路跑了起来。王三槐也有马,但是他的马是耕田的马,虽然能跑,可跑不过军马,显然,那两个人所骑的马要好于他的马,他不由得生了掠夺之心,可想也白想,他跑不过人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人离他越来越远,两次了,两次都是吃了没有马的亏,这次这二人逃脱,让他想起了那回纳兰红日仅用快马就突破了他殚精竭虑布下的包围圈的事。这让他几乎气炸了肺。那眼尖的随扈居然还是个心思灵巧的人,王三槐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他立马凑到王三槐身边献计:“白马将军,我们可以抄近路!我知道近路!”
*历史上,嘉庆元年九月在四川东乡莲花乡起义的王三槐自号“东乡白马”。他的战术和后世的一位伟人很是相似,都是“农村包围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