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衡和宝瑛沿着官路一阵猛跑,待宝瑛安定下来,回头一看,发现那十几名乱匪早已不知踪影。宝瑛长舒一口气,渐渐放慢马速,对纪衡笑道:“看来这西南马还是不错,善跑山路,那些人被我们甩开了!”
纪衡却没有她那么乐观,眸子里布满了忧色,他看了宝瑛一眼,然后沉声道:“未必,许是抄了近路,我们还需快马加鞭。”
宝瑛被他唬了一跳,连忙催马跟上。就差一步,王三槐气的狠狠的在大腿上砸了一拳,他们十几个人,刚从山路上绕道官路,就看见那两骑快马从眼前疾驰而去。就差一步,他们没能堵住他们了。这也罢了,他怎么觉得马上那个细高纤弱的身影那么的眼熟呢?一个念头赫然跃上心头,“是她?她没死么?”
这个念头,让王三槐瞬时如遭雷击,继而他又一阵狂喜,明知追不上,他仍发了疯样的策马飞奔。眼看距离那两人越来越远,王三槐咬咬牙,抽出腰间的匕首在马臀上狠狠的刺了一刀,这把匕首还是那“费宝儿”留下的呢,王三槐一直贴身携带。马儿骤然被刺了一下,狂性大发,立时便加了速度,跑得飞快,王三槐也立即比同行的人快出了一大截子,同时也拉近了同纪衡和宝瑛的距离。眼看着,和纪衡与宝瑛的距离越来越近了,王三槐也已看清,那个频频回头的细高挑就是“费宝儿”,他咬紧牙关,又很抽了马儿两下,势必要捉住宝瑛。宝瑛也看清楚了,背后追来的居然是王三槐,她惊叫一声,险些摔下马来,还好她稳住了,纪衡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宝瑛又恨又怕,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一切厄运都是有他而来的,她颤声道:“是王三槐!”
“王三槐!”
纪衡吃了一惊,倏地勒紧的马缰,急速奔跑的马儿瞬间被强令停止,几乎人立起来,纪衡紧紧的握住缰绳才没有摔下来,他转过马头,面对王三槐,自怀中掏出火枪,迅速上膛、射击。王三槐本来还在全力追击,陡然见对方停下马并且转过身来,便心知不好,但已无力做出任何反应了,纪衡就在近前了,随着“砰”的一声,王三槐应声从马上栽了下来。纪衡本待下马检查一下王三槐的生死,可是没有那个时间了,王三槐的十几个手下也已奔了过来,纪衡也不纠缠,调转马头和宝瑛并骑向前。好在,达州城已近在眼前,王三槐的手下也没有再追。纪衡和宝瑛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进了城。城门刚刚在宝瑛的身后关上,惊魂未定的宝瑛就在马上摇晃了两下,然后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纪衡忙将长臂一伸,拦在宝瑛的腰间,宝瑛才没有摔下马去。达州县衙官邸宝瑛幽幽醒转,睁眼看到的是慈爱的泉婶,泉婶笑眯眯的看着她,她也对泉婶露出一个涩涩的笑容。谁知,见宝瑛笑了,泉婶居然又抹开了眼泪儿,她打心眼里疼惜这个孩子,当她是男孩子的时候,她疼惜她;当她变回女孩子时,她更疼她了。自打自家公子抱了宝瑛进门,她的眼珠都没离开过这个女孩子。她和阿泉一辈子都没个孩子,她就觉得这个孩子是老天爷给的,虽然,阿泉说过了,说这孩子必是贵人家的孩子,可那又能怎么样呢?贵人家的孩子还怕多个人疼么?瞧,这丫头不是领情了么?她瞧着她笑呢!就着泉婶的手,宝瑛缓缓坐起身来,对上泉婶的眼,她觉得安心多了,入城时晕倒,一小部分是因为伤势未愈,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乍遇王三槐,这对于宝瑛来说实在是太过惊悚了。看到眼前的泉婶,她知道,她安全了。她抬眼看看轩窗,发现天色是乌蒙蒙的,也不知道是天气不好,还是天色已晚,她又冲泉婶笑了笑,问道:“婶子,我睡了很久么?”
泉婶按了按眼角,然后略带不悦的说道:“你那哪是睡啊?你是累晕了!这衡哥儿也不是个会疼人的,好好的姑娘看让他给累的!”
泉婶此话一出口,宝瑛瞬间就闹了个红霞满天,脸红的不得了,什么叫衡哥儿不会疼人,把好好的姑娘累坏了呀?这话听起来可不大好听呢?这泉婶到底是何用意呢?宝瑛禁不止偷眼去看泉婶,哪知泉婶竟一派坦然,一点也不像话里有话的样子,她还在那里愤愤不平,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多么的不合时宜。其实,宝瑛想多了,虽然自小父母兄姐都对她十分的溺爱,没让她受过什么委屈,宅门里的勾心斗角也都没怎么接触,但是自小长在宅门里,她还是看惯了宅门里女人们说话的弯弯绕绕,因此泉婶说出这话,她也是不由自主的多想了。这个泉婶哪里都好,就是说起话来有些口无遮拦,太过直爽,也不过心。正因为这样,才让京里的太太不喜欢,所以才被派来伺候纪衡。好在泉叔泉婶这辈子就是两人相依为命,如果老两口子能在一处,他们也别无所求,所以他们俩伺候纪衡也是尽心尽力,倒也忠诚护主。见泉婶心怀坦荡,宝瑛也无意纠缠泉婶说话当与不当,反正,屋子里就他们俩人,没有旁人,她就当泉婶没说过便是了,只是她到底在心里向萨满神祈祷了一下,希望泉婶出门时不要乱说。泉婶倒没觉得怎么样,宝瑛自己却尴尬的不行,泉婶见她的脸通红通红的忍不住唬了一跳,她上前探了探宝瑛的额头,口里念叨着:“没发烧啊?怎地脸红成这个样子。”
宝瑛无奈的一笑,张口说道:“婶子,我睡了多久你还没告诉我呢?”
她想,赶紧把这一节岔开吧。“哎呦!”
泉婶夸张的惊叹了下,“那可久了,快有三四个时辰了!”
“哦!”
宝瑛恍然,原来不是天气不好,而是天色已晚,想了想,她又想问问纪衡哪去了,但是又想起刚才泉婶说的什么衡哥儿把姑娘累坏了的话,自己先是红了脸,这话也是问不出口了。好在泉婶心大,宝瑛在这里心思转啊转的,她一概不知,马上,她就略带忧愁的说道:“这衡哥儿,早晨将你抱了回来,吃了口饭,就去衙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这身子骨儿怎么受的了呢?”
“天啊!真是不能活了,居然被纪衡抱了回来,还让人看见!”
听到自己是被纪衡抱进来的,宝瑛大窘,禁不住在心里哀叹。她感觉自己的脸好不了了,又烫又涨,现下就是没镜子,要是有镜子,宝瑛相信,自己的脸一定是紫茄子一样的。但又听到泉婶说纪衡又从早到晚的呆在衙门,都没休息过,她又禁不住同情起纪衡了,想起家中的兄长,大哥不也是这样么,自从十五岁到阿玛军中,从未享受到任何特权,从来都是吃苦受累赶在人前,都看到世家子弟养尊处优,能有几人看到世家子弟背后遭了多少罪呢?纪衡这天回来的倒也不晚,但是回来之后,饭也没吃,衣裳也不换,脚也不洗,就那么直不愣登的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宝瑛由男变女,便不能近身伺候了,还是泉婶进去将他的鞋子脱掉,给他洗了脚,可就这么折腾,纪衡也没醒,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纪衡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起来觉得神清气爽了很多,昨日抓紧安排完了那件紧要的事,虽然累的够呛,但今日里却让他感觉轻松了不少。今日里,他也不想去衙门了,或者他想直接把衙门搬到官邸也是不错的,知府大人也不知去向,这达州城内他是最大的官,他爱几时到衙门就几时到衙门,连卯都不必点,他想如何就如何。他披着月白色的长衫,缓步来到院子里,抬起胳膊伸了个大懒腰,但这个懒腰才伸了一半,他就停下了,他看见院子里坐着笑眯眯的戴着瓜皮小帽、穿着青衫小褂的宝瑛,他连片刻的羞赧都没有,就那么若无其事的放下胳膊。“有事么?哎?怎么还是这身打扮?可不能再骗得了我了!”
他一边自如的将月白色的长衫穿好,将袖口、领子打理的规规矩矩,一边问道。自小的教育让他不能在人前衣衫不整,更何况在一个姑娘面前。宝瑛站起身来,带着明媚的笑容,乐呵呵的说:“和你去衙门啊!我不是小厮么?”
纪衡就那么看着宝瑛,他猜不透这个姑娘想干什么,半晌,他“噗”的一笑,似是宝瑛说了一件好玩的事,他说:“你是个姑娘啊!你就这么成日里跟着我乱跑?你的规矩和谁学的呢?”
宝瑛闻言一愣,半晌她好似忽然想起什么,她盈盈立好,规规矩矩的的行了个万福礼,轻声道:“费莫氏宝瑛见过纪大人!”
这一个万福礼,端庄稳重,果然不坠世家风范。费莫氏?京中的费莫氏他只知道那么一家,他们家的宝麒和宝麟都是京中有名的贵胄公子,纪衡恍然,果然是京中大员家的女眷呢,而且来头还不小,居然还是侯爷家的小姐,他勾唇笑了笑,不乏恶意的说道:“侯爷家的小姐?一万两竟是卖赔了!”
宝瑛愕然,这个纪衡还真是……她简直不知道该用个什么词来形容他了,真是叫人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