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纳兰文海打烊回府,纳兰夫人便加油添醋的将宝瑛不肯允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和纳兰文海学了一遍。这老文海听了之后,简直是暴跳如雷,直骂费莫家不识抬举,一个四川乱军之中回来的女儿竟敢这般拿乔托大,真是不把纳兰家放在眼里了,真是欺人太甚。就连在云南的勒保也被他骂了个体无完肤。纳兰夫人不仅不劝,还在旁边煽风点火。本来么,从前纳兰红日对宝瑛千依百顺的时候,她就厌烦宝瑛到不得了,若是宝瑛从此以后再也进不了纳兰家的大门那才好呢!夫妻俩因共同辱骂费莫家的大大小小感情在这一刻居然增进了不少。正当二人兴致勃勃之际,纳兰红日却失魂落魄、醉醺醺的晃进了大门,纳兰夫人吃了一惊,也顾不得再应和夫君,急忙奔了过去扶住了纳兰红日。虽然纳兰夫人是真心的疼自己的儿子,可是纳兰红日周身散发出来的酸腐之气仍是让纳兰夫人不由自主的用帕子掩住了鼻子。看着宛若掉到酒缸里的纳兰红日,纳兰夫人红了眼眶,她不住声的骂着:“费莫家的小妖精真是害死人。”
“砰!”
纳兰文海却是忍不了了,他一掌击在茶几上,怒喝道:“别扶他,看他能不能为个女人喝死!”
纳兰夫人游移不定,她以为纳兰文海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所以她没有松手。哪知,纳兰文海却是当了真的,他又厉呵一声,“松手!”
纳兰夫人无奈,只得松开了扶着纳兰红日的手,她刚一松手,纳兰红日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可是即便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他的口里仍旧喃喃的念着:“宝瑛!宝瑛!我错了,你原谅我!”
“呜呜……”纳兰夫人用帕子握住嘴,嘤嘤的哭开了。而纳兰文海却怒不可遏,他咬着牙恶狠狠的自语道:“费莫宝瑛,我定要让你来纳兰家做妾!”
费莫宝麒端坐在纪衡对面,手中执着一枚黑子犹疑不决,半晌,他终于咬了咬牙将棋子落在一处。纪衡莞尔,他挑了挑眉,颇为兴奋的问道:“宝麒兄确定了么?”
宝麒抬眼看了看纪衡的表情,居然反悔了,他忙又执起那枚棋子连声说道:“我再想想!”
要说这宝麒也算是杀伐决断、言出必行。可是这棋品还真不大好,就说这盘棋吧,他前前后后悔掉的棋子布下七八步。纪衡摇头苦笑,说道:“你们这些武将还真是奇怪,你非得和个读书人下棋!哦,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刚说了个开头,宝麒就抬起头瞪着他,他连忙摇手说道:“我不是说你不通文墨,我的意思是,我打小就练这个来着,您看,您还会下棋,还得练武,真是文武全才呢!”
他的狐狸眼又弯弯的了,宝麒见了,不由的失笑,他又仔细观察了下整盘棋,然后坚定的将棋子落在一处,说道:“就这儿,不改了!”
纪衡立即将一颗白子落在另一处,宝麒这盘棋便兵败如山倒了。“看来还得术业有专攻啊!”
宝麒输了棋,反倒有了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放松的仰在了身后的围子床上又问纪衡:“你说我们这些武将真是奇怪,除了我主动受虐,还有那些奇怪的武将?”
纪衡但笑不语,他低着头将黑白子分开,捡入棋罐,仿佛没有听见宝麒的话。宝麒也不再问,径自说道:“是纳兰红日吧!听说你将他收拾了一顿!”
纪衡仍旧不语,只是轻轻颔首。可是,宝麒却有些犯愁了,他长吁了一声说道:“哎!整不好,我这妹子真得绞了头发当姑子去了!”
纪衡手下一滞,但也只是片刻,他又接着收拾棋子,虽没抬头,可是宝麒也听得出他的坚定,他说:“待此间官司一了,我就回去找他,我必定会成为河间纪家的嫡子!”
“嗨!”
宝麒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若是能成,那便很好,如若不然,我阿玛那关可是难过!”
纪衡便又默然不语,他也没办法,一切唯有待官司了解才能从长计议。待在府里生了两日闷气的宝瑛又喜笑颜开了,只因宝麒回来时带回了纪衡的信。宝麒不禁万分的感叹,虽不知道纪衡信里写了什么东西,可是瞧着纪衡那样的人貌似不会服软,低三下四的求着宝瑛原谅的话大抵上是不会说的。就算是说了那样的话,又怎样呢?眼前的宝瑛显然是已经原谅了纪衡,想当日,那纳兰红日若是开罪了宝瑛小姐的话,还不知道要陪多少小话,送上多少小礼物呢!哪能像纪衡这般仅凭一封信便能搞掂的呢!日子就这么平静无波的过了那么几天,若不是纪衡的案子又被提了出来,倒也是岁月静好。不过,提出来也好,用泉婶的话讲“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审完早利索!”
她话音刚落便被泉叔狠狠的踹了一脚,说真的,自打和纪衡去了达州,还没人责打过泉婶呢!但是,被打的泉婶也只是一愣,但瞬间她便醒悟了,是自己说了不吉利的话,是该打的!一想到,自家公子的前景,她又悲从中来,她握着嘴哀哀的哭了起来。见泉婶没有收敛,居然还哭了起来,泉叔愈加愤怒了,他瞪圆了眼睛狠狠的白了泉婶一眼,若不是怕惊动了公子,他必将狠狠的斥骂她一顿。泉婶知道他是误解自己了,可是,她也不恼恨泉叔,只是哀伤的说道:“是我说了错话,我是该打,可是我哭是担心少爷!”
泉叔闻言,便也心有戚戚焉了。外间的吵闹丝毫没有引起纪衡的注意,早间,纪永清送来消息说是此番提出审理纪衡一案的不是督察院,而是刑部,这让纪衡对自己的官司变的没有把握了。本来,他以为他的案子并不是多难办的,督察院一处便可以审的明白。可是,如今刑部居然插手了,这明显有着三司会审的意思。按清制,凡是死罪中应处斩、绞的重大案件,在京的由三法司会审,在外省的由三法司会同复核。莫非,他的官司不能善了?他皱紧了眉头,直直的盯着屋中的某一处陷入了沉思。直到,宝麟“哐啷”一声推门进来,他才猛的惊醒。他抬头扫了一眼,见是宝麟,原本也没太在意,可是,他又觉出了和以往的不同,宝麟来这里是从不带小厮的,今儿却跟了个小厮。也不用细看,他便知道是宝瑛来了。他含笑看着宝瑛,温声说道:“你又胡闹,就这么登堂入室进了男人的卧房,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今时今日,我还要名声何用?”
宝瑛似乎堵着气,她呛声刺了纪衡一句。纪衡不语,只是低头一笑。三人就这么僵了片刻。还是宝麟打破沉默,宝麟说:“妹子,你去招呼泉婶,给哥哥弄杯茶呗!渴死了!”
“是你的家么?还自己招呼茶水,主人都没发话呢!”
宝瑛白了宝麟一眼说道。纪衡却笑了,他说:“别闹了,宝瑛,去吧!”
宝瑛这才怏怏的出了屋。宝麟觑到宝瑛走开,连忙和纪衡说道:“你可知道,这次提出审案的是刑部?”
纪衡苦笑,点头,然后说道:“貌似要三司会审了,难道我在四川孤守达州竟是犯了死罪么?那逃跑的冯大同还没这三司会审的待遇呢!”
“倒也未必会三司会审,听说是刑部侍郎德瑛提出要审的,只要是大理寺不跟着掺和就没事。要说这个德瑛和我额娘倒还有些拐弯亲戚,可我还小说不上话儿啊!”
宝麟有些懊恼,他忍不住用手砸了茶几一下。接着他又说道:“可惜这德瑛向来不待见汉臣,否则以纪昀大人的品级倒是好说话。”
纪衡还是苦笑,还真是无奈,身为外官,在这北京城倒还真是两眼一抹黑,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只是,有个疑惑他不明白,如今,这件案子被移交到了刑部,必是有人有意为之,否则好么样的,怎么就被刑部关注了呢?要知道,像他这种破案子在京里一年到头没有上千也有八百了,谁会吃饱了撑着了想起他这个小人物呢?他将这个疑惑讲给了宝麟听,宝麟也是一筹莫展。最开始,他俩猜疑是英善搞的鬼。可是,后来宝麟觉得不是,因为他知道阿玛和英善的关系不错,而且宝麒已经很明确的表示了和纪衡是友非敌。再怎么着费莫家的面子英善还是要给的,为了个纪衡和费莫家撕破脸不值当的。本来他已经弹劾了纪衡了,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非得要人性命。可若是别人,还能有谁?在这京里,纪衡认识的人有限,二人面面相觑都想不明白。二人堪堪讨论完,宝瑛便像个小丫头般的施施然的端着茶盘掀了帘子进了屋。纪衡递给宝麟一个眼色,示意宝麟不要再说了,宝麟会意,假装在讲一个不冷不热的笑话。纪衡端起了宝瑛递给他的茶,低头抿了一口,他不觉微怔,这个茶居然是冷的。他抬头看向宝瑛,宝瑛粉颈低垂,正在给宝麟倒茶,对纪衡的目光恍若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