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本想上前锤打松庵,转念一想,救人要紧,如此莽撞出手,岂不打草惊蛇。
而且,他要进城去,也可以暂时放心。 所以一直走到自己住宿的房门口,却发现钥匙不知道落在哪里,正在迟疑,一个小沙弥迎面走来,说:“先生回来了?家师记挂着哩。”文白道:“我钥匙掉了,打不开门,只好把这锁撬开。”
小沙弥连忙阻止道:“弄坏可惜,家师有备用的,我去拿来,此时请先生去禅堂坐坐,先生若没有吃饭,也可以在禅堂吃饭,还方便一些。”
原来,文白那天租房子之后,这个小沙弥常来张罗,看他生的眉清目秀,不仅聪明,还厚道诚实,便知道他不是贼恶出身,问过家世,非常同情他。 这时候,看他十分殷勤,也没有怀疑,转身就跟他走。 从天王殿左边巷子,来到罗汉堂后面,又到地藏殿门前,看到一带厅房,那边花树葱茏,隔着一个雕坛。 小沙弥先跑去东边屋里一望,回来领着文白去了西屋坐下,文白猜测那边有人。 谁知那边的人,因小沙弥这一张望,知道有人进来,却在帘缝偷瞧一眼,不觉叫道:“文相公。”
文白诧异,那人已经掀帘进来,登时泪如泉涌。
文白一愣,没想起她是谁,只见她身高腿长,有点微胖,宽额头,方面孔。 后认出她正是鸾吹的婢女素娥,忙上前劝她不哭。 两人把各自遭遇说了。 文白问道:“这也是奇了怪了,能在这凤庆寺遇到你?”素娥说:“文相公有所不知,奴昨日落到湖中,狠命钻出水面,隐约看见文相公在水里穿梭,假使近到身边,只怕文相公上岸,奴也能上岸。后来幸亏遇到乡下人的船,救起来的。那人说到了集镇,再替奴打听亲属。谁知上岸在茶店歇息,遇到几个沙弥,说老爷是他们寺里救的,要领我到寺里认亲。乡下人要谢礼,不肯放手,和尚们竟不由分说的把乡下人赶走,逼着奴到了这里。还不知是福是祸?”
文白点着头,给素娥使了一个眼色,素娥领会,不再说话。那小沙弥送饭来了,看到两个人坐一起,奇怪的说:“原来你们相识,那这饭就不必两头都摆,摆在一桌。”
一面摆饭,一面招呼外面的人进来。
文白看去,却是一个美丽的妇人,年纪三十上下,对素娥道:“这位姐姐脚上都是湿的,奴家带来袜子鞋子,姐姐换了。”素娥向她应了几声。 那妇人颠头播脑,转身打个照面道:“相公,姐姐用饭,奴家再来。”
文白诧异道:“和尚寺里哪来这样的妇人?”
素娥道:“方才奴进来,她也来胡缠,说她姓何,是寺中当家松庵和尚的亲戚,经常来到这里,每逢二六九月,松庵叫她招呼女香客,我看她不像好人。”
文白便把凤庆寺藏妇人之事告知,素娥则说昨夜念及鸾吹,一夜未眠。二人竟如知心朋友一般。 吃完了饭,小沙弥来收拾,说:“吊桥那边,围着一群人,听说是湖中捞起许多人,很多人在那里认。”
文白待他走后,与素娥道:“未家小童,你家二小姐还未有消息,我也去打听查看。”
素娥道:“只可惜奴又困又疲,行不得远路,文相公快去快回。白天人多眼杂,他们不敢造次,到了晚上就说不定了。”
文白道:“素娥姐多留心,我早些回来就是了。”
说着就独自去吊桥,赶进人群,见岸上摊着几十个遇难的人,文白仔细的逐一看过,没找到未家小子和金羽。 心下疑惑:“这未家小子,金羽,难道被水冲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于是又去葛素巾府上,一进门,葛素巾就大哭起来,道是文白一夜未归,以为凶多吉少。夏荷玉从里屋出来,说:“姐姐机警,早早将我接来,不至丧命。”
文白还担心夏荷玉被松庵抓走,这下放心了。 赶紧安慰安慰两人,诉说了自己的奇遇,葛素巾道:“那蛟女果真被制服,凤弋湖可安宁矣。”
文白取出蛟女的珠宝,证实自己所言,分给了两人。 夏荷玉见文白衣裳脏了,让文白洗澡更衣。文白遂换上自己衣服,一面命女婢将未公衣服洗净晾晒,一面同葛素巾商量寻人之策。葛素巾道:“相公一人似无头苍蝇这般寻找,终是无用,既然未公在官府,何不去找未公?差役众多,说不定那未家小子,未公小女早有消息。”
文白点头称是。 午后阳光热烈,衣裳干了,文白便收起衣服,包个包裹提着,匆匆前往县城。 因想着素娥安危,要赶时间,不妨大街上热闹,挨肩擦背的,只在人缝钻,一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强壮女人,她手里提着一只篮子,里面两碗面,泼了一地,碗也碎了。 街上人纷纷围住,那女人指天画地的告诉他们:“我家里来了亲家公,同我女婿,方才卖了一百张锡箔,做了两碗面,拿回去请他们的,谁知道这个瞎眼的死囚,狠命撞过来,泼得这样,你们评评理,应该陪不陪。”
看热闹的人说:“大嫂,不要扭住他,叫他赔就是。”
文白连忙说赔,手伸进袋子,这才发现走的匆忙,没带银两出门。 那女人以为他赖账,乱骂起来,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人群中出来一个留者短胡须的男人,年纪三十上下,开口道:“慢着,慢着,两碗面要赔多少哩?”
“二百文不可少。”
那男人掏出一块银子说:“这里有二钱。”
那女人才高兴的收银而去。
文白问那男人姓名,那人供一拱手,说:“在下刘虎臣,在城中经营糕点店。”文白忙说:“请壮士留下住址,待我取了银钱来还你。”
刘虎臣道:“区区几个钱,不必还了。”
文白看他眉头紧锁,问道:“壮士可有心事?”
刘虎臣看看四周人多眼杂,邀文白到一个偏僻处,说道:“先生可曾听闻城中多有妇女失踪之事?”
文白猜到七八分,说道:“壮士家中应是有美貌的妇女失踪?我看十有八九在凤庆寺中。”
刘虎臣一听大惊,忙问文白姓名,这消息从何得知。 文白如实告知,刘虎臣也将他听闻凤庆寺藏着妇人之事讲出,两个互通消息。 刘虎臣恍然大悟:“上次,我密探凤庆寺,在后山看到两个武僧把守山洞,不知守的何物,如今听文白兄一说,才知道那是密室入口。可惜我空有一身武艺,唯恐孤身犯险,不能成事,一直在此苦闷。”
文白也说:“我多次在寺内寻找,寺中建筑方位早就熟络,一直没找到藏匿妇女之地。”
刘虎臣请文白画出地图。 文白知刘虎臣会武功,与他谋划,定下火烧凤庆寺的计策。 两个约定入夜就行动。 文白作别了刘虎臣,往县城衙门来找未公,衙门里正有人出来道:“县太爷先到凤庆寺后山,再到寺门外,相验压死的人,那家属被太爷大骂一顿,当场了结官司,连松庵和尚许诺赔偿的钱,都不敢收了。”
文白听见,想:“和尚真有神通,今日报官,今日就去了。”
忽然失声道:“不好,松庵回去了,素娥还在寺中,快走,快走。”
却说素娥在文白走后,处处提防。何氏几次来套素娥的话,猜她是大户人家,不比地窖里关着的那些人物。便不胡搅蛮缠了,而是陪伴说笑。 素娥只守着文白早点回来。听到松庵先一步回来,心下安排:“若是松庵敢行无礼,拼的一死。”
不多时,小沙弥进来问:“何姐姐哪里去了?”
素娥说:“她出去了。”
小沙弥随即离去。
正不知接下来如何,只见何氏领着松庵进来。素娥猛吃一惊,缩起身子,连连后退。 松庵嬉笑道:“贫僧有礼了,来这里的城里大太太,乡绅家的姑娘,贫僧都是亲自应酬,若是普通人,都是派别人照管。所以特地奉陪,姐姐休要见怪。哈哈哈!”素娥不敢作声,何氏这时也离开了。 素娥看情况不对,说:“奴一个贱婢,大师无需应酬,你请自便。”
松庵被这冷言冷语,说的好不自在,便说:“姑娘这面孔,这般水灵,怎是婢女?我们出家人,最怕得罪人,总要应酬才是。”
他心下想:“一不做,二不休。让你见识和尚生擒活剥的手段。”
一面说,一面把椅子移动靠近,素娥赶紧躲避到桌子后。 松庵大笑说道:“姐姐躲到哪里去了,理我一理,和尚我等不及了。”
素娥骂道:“你这贼秃,理你怎么!不理你怎么!”
松庵狠道:“姐姐理我,同我去禅房逛逛,就是姐姐不理,也要去逛逛。”
素娥见事已急,拿起桌上一只古铜铸成的蜡烛台,砸中松庵脑门。 松庵啊哟一声,满头鲜血,连袈裟也染红了,痛的他大叫的离开了。 一时间整个寺庙都聒噪起来,有几十个僧人,朝松庵的房里走,都说:“反了,反了,这小妮子下手真狠毒。”
那何氏本来在窗外观察,见松庵受伤,忙跟随了松庵去,服侍他休养。而后又匆匆回到禅堂,叫了几个小沙弥,吩咐将素娥带到窖房。 素娥正不知所措,进来几个小沙弥,将她围住,拉扯到窖房里坐下,说道:“姐姐请坐,等何姐姐来奉陪。”
素娥看这间屋子,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在门口看,是一个平房,房顶平整没有瓦片。 房子里面的地面钉上木板,很结实。中间有小小的天井,四周都是密不透风墙壁。 莫非这里就是窖房?可是又不见关押的女人。素娥心下狐疑。 又有沙弥提着茶壶进来,何氏随后跟来,在一块地板上,用脚踩了几下,只听见豁的一声,这块板已经掀起来,有两三个婆子,从里边台阶上来。 原来这里才是关押妇女的地窖。 素娥被沙弥押解,从台阶下去一看,里面灯火辉煌,石牢石洞遍布,一路上听得有人嘻嘻哈哈,有人哭哭啼啼。 何氏在一处牢房前站定,叫道:“刘嫂子,如今好了,有人陪你了。”
只见石牢中,一个绝美的妇人,应声而出,不过二十来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