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和未鸾吹面对面坐着,经历这一场苦难,把各人的肺腑,都说出来。
鸾吹两颊绯红,被温暖的火光照着,更显温柔甜美。 只见她不敢直视文白,柔声细语道:“妹子九死一生,蒙恩兄援手,粉身碎骨,无以为报!”文白道:“世妹不要多说,这是愚兄分内的事,不要报答。”
鸾吹又道:“妹子有一担忧,你我两个宿于庙中,若有混淆黑白的人,把那闲言碎语说将出去,那时妹子求死不得。”
文白想到:这里世界的人注重名节,原来她在担忧这个。
文白道:“何必在意别人的随口大话,今日可是险些丢了性命,难不成让我看着你昏死不救?”鸾吹又道:“实不相瞒,家父此来正是为了小女的婚事,差人到府上,意欲结为婚姻,今日湖滨巧遇,喜为天作之合。后又知你闺中已有贤内助,大失所望。妹子窗后窃听,心如冰冷。岂料蒙难,得兄援手,已有肌肤之亲,今日之际,妹子若事他人,何以解今宵之暧昧?恳请恩兄收我为妾。”
文白深知这个世界的礼法,道:“贤妹说的什么话,贤妹名门淑女,哪有屈身寒门做妾的道理?你我两家世交,贤妹感恩,不必言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越过水夫人,未公,不问问他们意见,私定终身?贤妹你暂且不提这事,待见过水夫人,未公,问过二老,才是上策。”
鸾吹道:“妹子所见,卑微浅薄,听了恩兄正论,如茅塞顿开,全依恩兄便是。”
文白想起一个典故,道:“贤妹,我想起听到的一事,古时候,有个楚王逃难,他手下大夫钟建为救随行的楚王妹妹季芈,背着她逃跑,有了肌肤之亲。后来楚王为季芈招亲,问她想嫁什么人?季芈为了报答钟建的救命之恩,说要嫁给钟建。这个是楚女报德的典故。”
鸾吹道:“妹子今日遭遇,恩兄所为,好比那钟建,想那季芈身份尊贵,若不肯下嫁钟建,则逃跑时肌肤之亲,终不可洗,天下人都会说她的不是。”
文白道:“贤妹之言差矣,季芈身份尊贵,如果不嫁给钟建,定是嫁王侯,哪会有人冒死说她不是?何况她只不过是为了活命。之所以后来人们称赞她,是因为她下嫁钟建,报了钟建救命之恩,解了肌肤之亲的暧昧。让有功的臣子得到奖赏,让君王得到贤德的美名。只牺牲她自己一个。所以,人们没有一个人说季芈的不是,而是称赞她的妇德。我说起这个事,是想说贤妹你有这想法,也是有妇德的。”
鸾吹道:“听恩兄之言,妹子正要效仿季芈,但是不知道长辈主意,恐其中变数。”
文白道:“愚兄倒有一策,你我两家世交,都是兄妹称呼,真有人问起来,就说我们是亲兄妹,解此嫌隙。”
鸾吹以为不妥:“你我,一个姓文,一个姓未,怎会是亲兄妹?”
文白道:“那就表兄妹,或者结义兄妹。”
未鸾吹这才说:“能使今夜之嫌,泯然无迹。不留旁人话柄,就依兄所言。哥哥。”
文白不胜欢喜,答道:“好妹子。”
文白在家排第二,因此未鸾吹叫他二哥,未鸾吹还有一个妹妹,因此文白叫她大妹。 说话之间,两人的衣服已经烘的半燥,一番谈心,两人没有之前那般生疏,感情真如兄妹一般。 鸾吹拿着自己的衣服,让文白转过脸去,褪下外衣,文白转的慢,窥见鸾吹通背柔静,忙扭过头。 待鸾吹穿好,文白才回过头穿好衣服。鸾吹见文白批头散发,还给文白挽了髻子。 这时候,文白饥肠辘辘,口干舌燥。对鸾吹道:“大妹,你口渴不?刚看到厨房有柴,有灶,我去烧点水喝。”
鸾吹道:“二哥既要吃茶,妹子和你一起去。”
此时她恢复了一点体力,点起一根蜡烛。两人到了厨房,不见茶炉。 只得揭起锅盖,找了个碗,在后山里取了清凉溪水来。鸾吹烧起火来,文白走到僧房,找到茶壶茶碗,在抽屉角,居然找到一个小瓦瓶,内贮茶叶,不禁喜出望外,拿到厨房。鸾吹帮忙洗净,文白待水烧开,冲满一壶茶。 两人如居家兄妹一般,相互帮助。 而后回到大殿,喝茶充饥。 文白道:“方才看到僧房有一张空木床,想起长夜漫漫,不如将锅里放着木炭,端到房间,地上总睡不踏实。大妹。你觉得怎么样?”
鸾吹道:“二哥睡不好,妹子这就去将木床抹干净。”
说着,两人一个端锅添炭火,一个收拾床铺。 鸾吹将拜垫做枕头,只是没有找到可以盖的东西。 文白将外衣脱下,当做被子,对鸾吹说:“大妹,你体质弱,到床上歇着,衣服你盖上,别着凉了。愚兄把火烧旺,睡在椅子上就行。”
鸾吹说:“你我既然兄妹相称,二哥何必拘泥?且来一同睡下。”
文白觉得也是,他只不肯同枕而眠,那床宽大,两人相隔一尺睡下。 鸾吹不忍文白受凉,将所盖衣物分一半给他,因此竟紧挨过来。 文白也知到了后半夜,天气更冷,木床冰凉,盖的单薄,两个人挨在一起,都觉得温暖许多,也就没有躲开。 果然到了后半夜,气温下降,两人睡得迷迷糊糊,冷的不禁拥在一起。 文白迷糊中,做起梦来。 梦中,文白回到了吴城自己家,躺在自家床上,天空飘着雪花,夜里非常冷,他看见田柔芳已经睡了,便去搂着田柔芳,田柔芳浑身跟火烫似的,温暖极了。 文白还感觉田柔芳是个陌生的女人,搂着时,有莫名的激动。 田柔芳却似早熟悉不过,搂紧文白说:“相公,你从哪里回来,身体怎么这么冰冷?到奴家怀里暖暖。”
文白说:“在凤弋湖遇到大水回来,老惨了,全身湿透。”
田柔芳满眼都是爱意,捧着文白的脸就亲起来,两人如胶似漆,好不欢快。 到了天明,等文白醒来,才发觉自己是一场空梦。 定睛一看,眼前居然是一个绝美的妹子,文白的嘴已经贴在她的唇,还能感受妹子的鼻息。 这时候,文白才猛然想起,他现在在古庙,搂着的是未鸾吹妹子。 文白赶紧将头扭开,刚要起身,发觉胳膊一麻,却被鸾吹压着。 无奈怕她醒来,轻轻拖起鸾吹的头,将手抽出,未鸾吹睁开双眼,看见文白,两人一阵尴尬。 文白检查衣服尚在身上,这才起了床,见阳光已经从破窗照进来,知道时候不早了,决计外出寻找未公。 刚打开大门,迎面走来一个老和尚,见了文白,便施礼道:“先生是哪里来的?方在门口只见庙门紧闭,心想庙中穷的很,横竖没有值钱的东西,连庙门也从来不关。莫不是被人占去?”
文白赶紧道:“长老便是这寺的住持?我们是游湖被水冲到这里,七八个只留的我们兄妹两个,其余的还不知生死。上岸后,天黑了没地方去,就借宿在古庙,糟蹋了长老的柴草,烘火烧茶,在此过夜。”
老僧道:“我便是这凤社冷庙的住持,寺中只我一个和尚,平时我外出化缘,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极少在此落脚。”
文白道:“原来这样,难怪古庙这般光景。我这有些银两,就当谢你。”
老僧道:“我们出家人,仗着布施,吃的用的,原不费钱。况区区柴草,后山尽多,先生不必介意。”
而后老僧见了鸾吹,也未起疑,恭敬施礼。 文白看他身上多有补丁,清苦可怜,与松庵,和光等油头紫面,如天壤之别。遂在庙内,朝庙中佛像,恭敬拜了三拜,将银两全给老僧道:“长老不要推辞,佛像蒙尘,古庙年久失修,这些银两就做捐赠。”
老僧闻言便不再推辞,连连称谢。对文白道:“我看女施主行头,必是富贵人家,来此路途听说湖中曾救起两个白头老人,乃是一对主仆,那老仆驮着主人,死里逃生,都说是他忠义之气,感动神明。问他来历,说出姓未。”
鸾吹大喜:“原来老父被救尚在。主仆却在何处?”
老僧道:“众人听闻是未老爷,早传到城里,既有差役派来,说奉抚院之命,送他们去了城里,还留下了差役,探访家眷,女施主既然是未公家眷,何不早早下山,知会差役,回报平安。”
文白大喜,谢过老僧,带着未鸾吹来到山下集镇,他顺道看了夏荷玉,只见店铺药材多数被毁,问她去向,说是洪水前,已经被人接走。文白顾不得多想,先找到差役,差役一听是未公家眷,忙递来吃的喝的,要用轿子送未鸾吹回去。 未鸾吹不肯就此离开文白,文白说改日到未府拜访,眼下还去寻找未金羽等人。鸾吹这才同意。 文白吃过饭,送别鸾吹,思量洪水一发,凤庆寺多半又藏匿许多落水美妇,一来担心鸾吹的奴婢也是相貌甚美,多半陷落在那。二来,不知夏荷玉去向,也是担心被松庵派人劫走。 便快步来到凤庆寺,不妨跨进门时,劈头来了松庵,他假装惊讶无比,问:“昨晚一夜不见先生回来,叫人在湖边打探好几回,以为落难,不知所踪,原来是好好的。”
文白含糊答应几句,松庵又说:“偏偏昨日大风,把山门外避雨的亭子吹倒,压死一人,压伤几个。街坊都说,亭子年久失修,闹出人命,都是寺里的事,我松庵的性子,宁塞城门,不填狗洞的!此刻,正要进城,请县官断案,失陪了。”
说着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