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连绵树荫至,归心似箭踏青来。
文白急急忙忙来到葛素巾府上,却在门口停了下来。原来是怕夏荷玉失望,她店铺被淹,在葛素巾家避难,想来非常伤心,自己又无钱资助,帮不上忙。 又想到葛素巾是江湖中人,火烧凤庆寺一事,不知牵连了她多少,因此在门口犹豫,迟迟不敢敲门。 正此时,葛素巾的一名紫衣婢女,认出文白,忙道:“相公回来了,白凤姑娘正等着急,我这就去通报。”文白也来不及制止,只得硬着头皮慢慢朝里屋走去。 不多时,葛素巾一身白裙从里面跑出来,喜笑颜开,扯着文白说:“相公可算回来了。”
文白见她欢喜,也就如释重负,跟随她到了闺房。葛素巾急问文白未家失踪的人可曾找到,如何一夜未归? 她早想念文白,依偎在文白身边,眼眸中满是文白的影子。这一刻,文白被一个人热烈的爱着,如此场景,他此前不知道幻想过多少回,如今却在葛素巾这切身体会。 文白便将前事说了。葛素巾一听,忙从一个锦盒中取出一幅画,说:“相公,你看你犯下大事,大难临头,还不自知。”
文白接过画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刘虎臣,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根问。 葛素巾说:“这画像是老陶拿来,凤庆寺起火时,他不在寺中,烧着后,他正朝凤庆寺来救妙相禅师,瞧见刘虎臣拿着长枪遁走。那刘虎臣是本地商贩,众人都认识。老陶命人画了画像,此刻正要捉拿刘虎臣邀功请赏。”
文白急问:“可有我的画像?那老陶之前也曾见过一面,我从他手中救下未鸾吹妹子。”
葛素巾道:“相公是生人,没几人认识,那老陶送画时只说刘虎臣有个同伙,却不知道他什么来路。”
文白抹了抹额头汗珠,道:“老陶如何这般迅捷?昨晚的事,今天就要追究?”
葛素巾道:“老陶是靳直阉党的人,靳直与景王互相利用,都要篡位,目前是结盟。老陶想向靳直邀功,捉拿刘虎臣与你去请赏,但是他料敌你二人不过,便欲智取。他一面走黑道,广送画像,邀四面八方,报效景王的江湖中人暗下杀手。一面走白道,去找县令柯浑拿人,柯浑本就是景王手下,平日里多去凤庆寺走动,表面上去拜佛,背地却去了松庵地窖享乐。我听闻老陶正赶往刘虎臣糕饼铺子,告他纵火烧寺,要拿他下狱。”
文白一拍脑门:“不好,刘大郎这时正要去糕饼铺子,岂不是羊入虎口!”
说着正要出门,葛素巾一把拉扯不让,道:“相公才刚进门,就要出去,奴家不让。”
文白长叹一声,说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如今事情紧急,我得速速前去报信。”
葛素巾只是闷闷不乐,文白又问:“夏荷玉在哪里?”
葛素巾道:“妹妹自然在她药材铺,一场大水多少人死伤,她宅心仁厚,又是救济,又是医病,多好的妹子,你到现在才想起她来!”
文白道:“实在是事情紧急,刘虎臣若是下狱,我是同伙,不也要下狱。”
葛素巾冷哼道:“那柯浑还敢动我相公,他有几个脑袋够我砍?”
文白忙道:“娘子休要动怒,上次急着出门,没带银两,打翻了大婶面碗,没有钱赔,是刘虎臣出手相助。这次不急,吃饱了,准备妥当再走,可以了吧。”
葛素巾这才点头,一面让人送来饭菜,一面准备衣服盘缠,还送给文白一把上好的袖弩防身。 她依依不舍道:“相公早点回来,若遇到江湖道上的,报我白凤名号,那些人也不敢造次。”
文白准备妥当,火速出发,路上遇到铁匠铺,又买了一把上好的佩剑,欲赶在老陶之前来到了城里,一连问了几个路人,四处张望寻找刘大糕饼铺子。 只见,晴空万里无云,行人摩肩接踵,街道繁华,好不热闹。 文白在一处街道,遥看到刘大糕饼铺的招牌,赶忙前来,却看见刘虎臣被人锁住,正和一个青衣人在店门口扭结,许多人都在看热闹。 文白上前正要问怎么回事,刘虎臣也在此时看到文白,忙说:“真是祸从天降,望文相公做主。”
因这是预料之中,文白便也不动怒,说:“不必惊慌,你且说是怎么一回事,大伙都听,自有道理。”
青衣人把文白上下打量,说:“什么文相公,武相公?他这事犯的大了,看你佩剑,大模大样,怕不是他余党,也来担当这天下第一号的官司!”
突听的人群中,有人喝道:“老爷在此,吵什么吵!你们没事的,让出地方来,好坐了问话。”
青衣人听说是老爷,见了这官宦场面,不敢放肆。只说:“老爷想是过路的乡绅官员,还不知道出了大事,这刘大拐骗妇女,歃血结盟,正是他放火烧了凤庆寺。”
来的老爷不是别人,正是未公。他接到刘虎臣传信,带着鸾吹,来接素娥。 未公笑道:“原来如此,你们且放了他,我自有处置。”
青衣人却不肯听,只见人群中挤过一个人来,扯着青衣人小声说:“这是未老爷,你都不认识,快些放了。”
文白料定他们一路,都是受的老陶指使。幸得未公来了,不然免不了打起来。
抬未公来的轿夫,也拥上前,递过眼色。 青衣人服软,解开了锁链说道:“不干小的们的事,他的确有嫌疑,也不是小的们多事,实在是干系重大,不敢不查。”大郎被放,忙搬一张椅子,请未公坐下。再搬来一张矮凳,请文白坐下。看热闹的人都上前围,挤着不散。 未公问青衣人:“你们是什么人?可有逮人的牌票,为什么擅自拿人?”
青衣人听见这话头,知道其中利害。一齐跪下道:“小的们两个是地方,两个是汛差,这里地方的奸盗赌博,不公不法的事,都叫小的们查。昨夜凤庆寺失火,烧死无数的僧人,官府出动好多人都去救护,查不出起火原因,怀疑系人为纵火,吩咐小的们细查。这刘大平日吃酒赌钱,打街骂巷,原是不安本分的人。小的们见他今日闭了店门,愈加疑惑起来。进来查看,房内却原来藏着几个女人,天井院内,鸡毛鸡血满地,分明是歃血聚众,查的纵火便是他。因此拿他去见官,听凭官府裁决。虽然没有牌票,实在是小的人应该查的,不敢平白无故生事。”
刘大道:“小的一生,不会赌钱,只吃点酒,也只是过年过节,在家吃上几杯,从不去街坊生事,你问他,谁和小的赌过钱,打骂过什么人?就明白了。这些女人,都是自家亲戚,怎是拐骗?方才宰了一只鸡吃。如何就成了歃血结盟?小的冤枉,老爷明察。这两个人说是汛差问话,小的已经把所知实情尽数告知。他又问小的借三十吊钱,后来了两个地方,调解讲到二十吊,小的卖饼为生,如何有这么多现钱现钞?他索诈不成,把小的锁起来的。”
那些青衣人尚要争辩,未公道:“不许多说,这事我已悉知。我且问你,地下有鸡毛鸡血,就是歃血结盟?大户人家,日日宰鸡,便是日日歃血结盟?妇女尚在,是否刘大窝藏,本官一问便知。今早府县官,在都院衙门禀明,凤庆寺之火,乃是寺中僧人焚符失火,早下了结论,贴了告示,怎叫你查纵火之人?你们这些光棍,最能遇事生风。分明恐吓索诈刘大,本该送到府县重处,看你索诈未成,暂且不深究。都与我撵出去。”
未家仆从当即便吆喝赶人,那些青衣人只得磕头速速离去,看热闹的也纷纷散去。 刘大夫妻感激,连忙叩谢老爷。 未公唤鸾吹进来,吩咐把门掩上,素娥这时出来拜见,未公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且到船中,后再细说。我自落水湖中,身子着实不好。”
鸾吹与素娥主仆情同姐妹,相拥而泣。素娥问起金羽可曾找到,鸾吹只顾摇头。
未公对仆从道:“你们着一个到江口雇船,带鸾吹,素娥先行上船休息。留几个在湖上,再去逐细的打捞,定要找到小女。我去辞别马爷,今晚住在船上,待有定论,便回丰城。”又对文白道:“老夫身子自觉不妥,老侄可有住处,同我一起住在船上,或可同行,有许多心事,要与老侄商量。”
文白道:“小侄也是死里逃生,怕家中老母担忧,急着回吴城,不能陪同老伯,实在抱歉,日后定到丰城叩谒尊颜,聆听教诲。”
未公叹气道:“吾女受你大恩,尚未报答,我辈真诚相待,不在口头言语。你怕世嫂挂念,不愿同行,我也不勉强,老侄记得来相见。”
说着想起世事无常,此番别离,不知还能不能相见,潸然泪下。 文白也是感慨人的生命短暂而脆弱,流下眼泪,对未公道:“老伯精神着呢,偶尔不快,不要介怀。小侄若到丰城,必来拜访,望您多多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