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年头,我已经习惯跟着他东奔西走了。那是一个冬天,他带着我从燕山大峡谷往关外去。我们那次入关,是替一个药材商收账,我记得当时替那商人收回来十万块,塞了满满一小口袋。按照他们的约定,钱收回来之后,阿爷会分到五成。所以,回程中,阿爷心情一直不错,只是,到了大峡谷的时候,却下起了雪。雪越下越大,路上的积雪已经将近小腿深,举步维艰。我当时冻得直打哆嗦,但是却不敢跟他抱怨,因为以往的经历是,只要我喊一句累,他回手就会抽我一个耳光。所以,我只能咬着牙跟在他身后往山里走。终于,到了“北望口”的时候,阿爷也感觉到了疲惫。他带着我,朝一侧的山峪走了十多分钟,一座小庙出现在了眼前。庙主是个僧人,四十多岁,长的刀头小脸,贼眉鼠眼。阿爷问他能否借宿一宿,这和尚称庙小床单,实在无能为力。阿爷便心领神会,将一张大钞压在了佛前灯油下。那和尚就马上转变了态度,让我们睡进了偏房。不多时,还端着两碗稀粥,两个玉米面饽饽送了进来。送走和尚,阿爷关上了门。他只吃那饽饽,破天荒将自己的粥也倒给了我,还说让我吃饱点,肚子里东西多了,晚上抗冻。面对这种关怀,我一时还有些不知所措。粥喝进了肚子,我还想吃那饽饽,可忽然就感觉困意袭来,想伸手去拿那饽饽,却怎么也伸不出手去。而此时,我发现阿爷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我张了张口,想叫醒阿爷,因为我看见门外有个影子。可我的嘴唇只能动弹,却发不出声音,随着吱呀一声门响,那和尚头顶着雪花走了进来,手里还握着一把阔口柴斧。和尚一眼就发现了,我还睁着眼,可他一点不慌,还喃喃道:“到底是娃娃,体力壮啊。可是孩子,贫僧劝你一句,还是闭上眼吧,这样,就不怕了。”
这和尚进来之后,关上门,当着我的面,将阿爷的背包拿了起来,打开一瞧,顿时两眼放光。“大雪没千痕,正是杀人时。我拿腌臜财,渡你见如来。善哉,善哉!”
和尚嘀咕着,将一块巨大的塑料布扑在了地面上,然后便将沉睡的阿爷放倒在塑料布上。和尚看了我一眼,幽幽道:“别急,一会就是你,我这地方,大冬天三个月都未必来一个人,时间有的是……”这家伙说着,猛然抡起了手中的大斧子。就在我汗毛倒竖,冷汗淋漓的时候,仰躺在地上的阿爷突然睁开了眼睛,嘴角还露出了一丝笑意。“你……你没喝那粥?”
和尚被吓了一跳,可手里的斧子还是抡了下去。但阿爷极其凌厉,一个伏地滚就站了起来,旋身到了这和尚的身后,和尚的斧子劈了个空,还要回身,可已经来不及了,阿爷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枚钢针,嗖的一下对着那和尚的后颈就插了进去。和尚满脸惊愕,歪歪斜斜倒在了地上,直接不动了。阿爷拍了拍手,冷声道:“还想杀我?你也配。”
说完,看了我一眼,将我提起来,扔到了床上,淡淡道:“你小子先睡吧,我还有事要做。”
我这时才明白,阿爷为什么把自己的粥给了我。强烈的药劲儿让我一丝都不能动,脑袋越来越昏沉,我强撑着眼皮,看着阿爷在柴房取来了秸秆,拿出了一沓黄表纸。他先将这和尚的嘴巴、鼻孔和眼皮、耳洞都缝了上,然后取一根铁丝,在这和尚的卤顶扎了一个小洞,最后,把一个小药瓶里的一股粉末倒了进去……后面我就是彻底昏睡过去了。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和尚不见了,地上的塑料布也不见了,我推开门,师父正站在院子里,满脸虔诚地朝大殿的佛像行礼。而他的身后,用竹竿撑起了一副完整的皮囊,如同一个活灵活现的纸扎人,正在冷风中呼啦啦似旗帜一般飘扬。“小天啊,去,把庙里的功德箱砸了,里面的钱,一分钱都不能给我剩下。”
阿爷朝佛像笑了笑道:“我替你清理了不肖门户,拿点报酬不为过吧。”
而我,看着那随风飘动的人皮纸扎,心在砰砰狂跳。“你记住了,不想被别人杀死的最好办法,那就是杀死他。”
阿爷看着自己的手工艺品很是满意,朝我狰狞一笑道:“这皮子要在这飘三个月,而这三个月,他的三魂七魄要日日夜夜受腐肉剥皮之苦。”
我回想着阿爷当时的表情,已经徒手上到了四层楼。直到此时,楼上的那个小东西才开始有点慌了神。这畜生瞪着溜溜的眼睛四下里看了看,最终目光落在了连接胡同两端的那根光缆上。小畜生吱吱狂叫一声,窜上了栏杆,前爪如同人手一样,抓住了光缆。我知道,若是让它此刻滑翔到了对面,估计再想抓住它恐怕就难了。所以,一咬牙,加快了速度,上了五楼阳台之后,我纵身一跃,一手抓水管,另一手去抓它那笨拙的尾巴。“呜呜!”
小畜生回头呲牙朝我示威,然后两条后腿一蹬,朝前滑去。千钧一发,我的手抓了个空,下意识回手在肩上摸索一番,想着用金钱剑将其砍杀,不想,却意外将那法绳拿了出来。“啪!”
我还没发力,这法绳就自己凌空抽出一道火光,直接打在了那畜生的妖身上,死死将其缠住了。我二话不说,直接奋力一扥,这畜生硬生生被我拔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