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很多事情,陛下都是清楚的,只是陛下没有挑破罢了。”
周延儒继续说道,“就像衍圣公府一案,河南状告诸藩侵占田亩之事,这无不表明,国朝治下的土地兼并,是很严重的。可为何陛下没细查下去?还不是牵扯的人太多,涉及的层面太广,真要是细查下去,国朝一直维系的安稳,就可能遭到破坏。”
“周阁老的意思是说,陛下清楚江南诸省的一些事情?”
温体仁脸色微变道,“这应该不可能吧,真要是这样的话,依着陛下的……”“温阁老,你把事情想简单了。”
周延儒摆手打断道,“倘若陛下不清楚的话,就不会特设那般多衙署,就不会收窄内廷有司职权,就不会创设内务府。你难道还没瞧出来,从内务府特设以后,似于民夺利、宦官乱政这等言论,就没有再出现过吗?这些言论,多数是从何地传起来的?不就是江南诸省嘛。东林党是垮台了不假,可他们背后的那帮群体,一个个都老实了吗?别告诉本辅,温阁老没接触一部分群体。”
温体仁眉头紧皱。周延儒的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像当前朝中的局势,朝野间的舆情,究竟受到哪些群体的影响,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江南诸省这片区域,就像大明的禁脔一般,里面暗藏的水很深,关系更是盘根错节,问题可谓多如牛毛。官田侵占,盐税偷逃,茶税偷逃,矿税摆烂,商税……真要是论起来的话,像朱由检谋划的原始工业化,其实推广的最佳区域,就是大明的江南诸省。大批的自耕农群体,被夺走名下的土地,成为无产的群体,被迫为了生计,而向各个城池汇聚。江南诸省地理位置优越,毗邻着海疆,民间流通或窖藏的银子,规模超出了寻常人的想象。真要是发展起来的话,所迸发出的势头,绝不是北方诸省所能比的。可对于朱由检而言,在没有逐步改造好北方诸省,将一应的基础建设,相应的领域产业,都慢慢的发展起来前。他是不会将维新变法的核心,集中到江南诸省的。为何?江南诸省遍地造反派啊。一个个只讲究自己的利益,不顾及国朝的利益,哪怕是朝廷遭遇再多困境,也跟他们没任何关系。“该说的话,本辅都说了。”
周延儒站起身来,看了眼温体仁,“其实你也能看出来,陛下做的事情,就是想改变国朝的处境。毕竟过去的建虏叛乱,流贼叛乱,对朝廷造成的冲击和影响,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如果触怒到陛下,一旦内务府的规模,再度进行扩张和膨胀,不顾一切的要进军江南诸省,那事态就严重了。”
“周阁老的意思,本辅明白了。”
温体仁皱眉道,“不过近几年来,朝堂上出现的变动,让很多人都坐立难安,真要是陛下打破这种平衡,那后果……”“今后的事情,今后再说。”
周延儒嘴角微扬,看向温体仁,“难道温阁老能够确保,你我的官运,能一直都保持亨通吗?别忘了。我等能得到重用,能被擢升进阁,是谁给予的。这件事情,本辅不想掺和了,如果温阁老想继续掺和,那就一切照旧吧,本辅就不奉陪下去了。”
温体仁,“……”抛开一些表象的事情,其实不难看出,朝中存在的派系,多是为了争取利益,而悄然间凝聚了。就像楚党、浙党、昆党、宣党,不就是来自于江南诸省吗?就像东林党,不就是来自于江南诸省吗?利益之争是极其复杂的,内部牵扯到的事情太多,能满足一些群体的利益,势必就会影响别的群体的利益。所以现在的朝堂上,东林党已淡出权力场,可是他们背后代表的势力,却会选择新的代言人。“对了,温阁老应该清楚,内务府掌控住江南织造后,就逐步的对外发售债券吧。”
临走之际,周延儒开口道。“你可知,为何内务府发售的债券,在江南那边的利钱,会那般的高吗?”
“!!”
温体仁脸色微变,惊疑的看向周延儒,是啊,怎么把此事给忘记了。“咱们的陛下啊,可不像世人所想的那般简单。”
周延儒感慨道,“真要是江南诸省生乱了,只怕那些银子啊,多半是不会兑付了,这也是为何在开海一事上,陛下从没有让步的原因。”
“辽东的情况,整体稳定还算不错的。”
朱由检拿起一封奏疏,看向徐光启说道,“特别是辽南地区,筹建起一批涉及矿藏开采、冶炼产业、锻造产业,让治下的民心,算是逐步安抚下来。不过有一个问题,却很是棘手。过往辽地频生战乱,导致辽地人口锐减,这片广袤的地域,居住的人口却很少,想得到真正的开发和治理,其实难度很大。”
“陛下说的这个问题,内阁先前也曾探讨过。”
徐光启眉头紧皱,作揖行礼道,“辽东督师府呈递的奏疏,多次强调此事,可想要得到有效缓解,却是很难的事情。特别是过去这些年,朝廷在北方诸省,先后特设起一批赈灾行署,这使得各地的情况得到缓解。辽地现存的问题,是需要迁移人口,才能得到有效缓解。可是围绕北直隶、河南、山东等地,一批批破产的自耕农,或无产的流民,都被吸纳到各地筹设的产业领域。更别说,迁移人口一事牵扯重大,多数群体是不愿背井离乡,前去辽东这等苦寒之地的。”
治国如烹小鲜。只是在实际的治理中,存在着很多现实问题,想要将自己的意志,绝对的强加到各个群体,会暴露出很多问题。就像朱由检所谋的原始工业化,推行到现在,能够在北方诸省维系住,让其逐步的生根发芽,其实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发展是讲究规律性的,不是一蹴而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