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邹维琏和祖大寿从未谋面,对于辽西将门数年来的丑陋行径,他也是极为不齿和愤恨。但正如他所说的,现在还不到鸟尽弓藏的时候,除了边镇诸将之外,福建还有个郑芝龙在看着呢。皇帝好容易用一个伯爵把郑氏偌大的势力笼络了过来,你突然来这么一出。人家郑芝龙贪图荣华富贵是不假,可人家也不是傻瓜。看见大战才结束,你就把屠刀举起来了,人家心里咋想?以后皇帝和朝廷的话人家还敢信吗?就大明现在的局势,以后用着郑家的地方还多着呢,不管是往台湾移民还是郑家船队购运粮食,这可都是与大明稳定息息相关的大事。邹维琏在离开福建前便已经知道,今上对于海洋贸易非常感兴趣,而且似有恢复和重建水师的意图。这些与大海相关的事宜根本绕不开郑家的支持。你现在为了图一时之快宰了祖大寿们,那郑芝龙还敢实心实意地与朝廷合作吗?“好了!诸卿所言虽是不差,辽西上下确是有罪与国朝。但念其多年来将东虏阻挡于锦州以北,并未使其有机会扣关山海之故。辽西上下尚罪不至死,兔死狗烹之事,朕亦不屑为之。值此国内大局初定之时,一切当以稳定为首要之事,节外生枝不免有君臣离心离德之忧。更何况,邹卿之分说实为老成谋国之言,其所虑之深远亦是许多人未曾想到的。所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对于辽西一事之处置上,要功过分开,不能以偏概全。辽东之祸形成原因十分复杂,若是详究其因更是有秋后算账之嫌!现下大局虽定,但也正值朝廷用人之际,朕身为一国之主,岂能因个人好恶而荒废全局?诸卿适才言论,皆是拳拳为国之心。此等方为会商所需之氛围,还望诸卿今后一如既往畅所欲言。今日有关辽西处置之事便议到此处,朕自有主张!接下来诸卿议一议松锦边军如何安置之题吧,借关外大胜之东风,也正好将关外事之首尾收拾干净,以免再遗留下难解之题!”
待邹维琏分说完之后,朱由检止住了侯恂等人欲就此事继续争论的势头,果断的做出了朕意已决的姿态。在略作解释安抚众人之后,把下一个话题扔了出来。刚才邹维琏的言论确实是直指要害,从其他角度对诛杀祖大寿后可能给大明带来的危害进行了分析和解读。得出的结论与朱由检所想的并无二致。急于秋后算账太过短视,治理国家不能只凭着个人一时的好恶,要考虑到更加长远才好。众臣见皇帝对此事下了结论,虽然很多人还是心头不忿,但无奈之下也只得强自收敛起来,把注意力集中到接下来的议题之上。“启奏圣上,东虏覆灭之后,其残余力量对我大明已无法构成实质威胁。辽东既是有新设各部总兵参将游击分驻,将来就算有外敌,也已无法深入到辽西地区。故此,松锦原有之军户皆可转为平民,使其有脱离军制,享更多自主之权。鉴于辽西地势过于狭长,可供开垦之田地过少之故,臣建议,除留下适量人手耕种现有田地并择机开荒外。将松锦之宁远一线十余座堡城多余之军民前往辽阳、松原等新设府县。于开荒耕种之同时,更可就近监视原东虏所辖之民,减轻驻军来回巡视之负担。”
在牵扯到了辽东的民政问题后,一直没有对如何处置祖大寿发表看法的温体仁站了出来。对皇帝的心思揣摩的最为透彻的温体仁,在朱由检抛出如何处置祖大寿的问题时候,便已敏锐的觉察到皇帝打算高举轻放。因为皇帝问的是如何处置安插,而不是直接问怎么处置。安插二字不就摆明了皇帝想闲置而不是诛除吗?果然,在夸赞邹维琏老成谋国之后,皇帝在此问题上做了定论。“阁老之言甚合朕意,此事就依阁老之策吧。具体细节由兵部、户部、工部拿出方略后汇总到内阁,上报司礼监批红后即刻快马送达蓟辽督师与辽宁巡抚!”
……另一边。“什么?十二哥阵殁了?十四哥,到底发生了何事?咱们八旗勇士天下无敌,怎地轮到十二哥去冲阵!?那些奴才是怎生护卫的?该死的奴才,统统该斩!”
盛京城内豫亲王府,多铎看着正端着一碗凉茶牛饮的多尔衮连声发问道,焦急的神情中带着愤怒和悲伤。“老十五你就别问了,赶紧吩咐下去,遣旗中留守人马打着旗帜出城往南,收拢两白旗败兵!城内之人预备好饮水吃食,等奴才们回来后好有口吃的。再就是让人知会旗中所有男女,即刻收拾家中粮食物资,过了晌午就全旗开始往北走。告诉奴才们,行动要快,最要紧的是带着所有过日子用得着的东西走。快去!”
满脸阴郁之色的多尔衮随手将白如羊脂般的瓷碗丢在桌上。用袖口抹了抹嘴角的水渍后,用烦躁中带着急怒的语气沉声说道。看到兄长如此模样,多铎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把一肚子想问的话憋了回去。转身迈步出了房门大开的屋子,招手唤过几名亲信后按照多尔衮的吩咐仔细安排了下去,随即他再次回到房内并随手关上了屋门。“十四哥,究竟出了何事?八哥呢?十几万大军怎样了?十二哥是怎么没的?中炮还是冲阵?十四哥为何要如此分派?难道……”多铎来到多尔衮对面坐下后,一脸沉肃的开口问道。其实他从多尔衮刚才的吩咐中便已察觉到大事不妙,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局势突然恶化到如此地步……大金,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