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众人各怀心事回到各自家中,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之后,另一个让他们更加害怕的消息传了过来,吴江头号官绅刘灿景,以及另外八名当地士绅被抄家,罪名就是謀逆。这个消息让所有暗地里相互勾连,准备联合起来对抗朝廷的士绅大户们更加恐慌起来,刘成仁借住的那家苏州本地的大户家主当场瘫倒在地,在连呼数声“毁矣、毁矣!”
之后口吐鲜血昏晕过去。随着消息的蔓延,苏州城以及下辖各州县内痛骂朝廷的声音戛然而止,本来暗流涌动的微妙局势也几乎变得完全沉寂下来。“方知府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我听说近几日不少人找方知府求情,请你出面说和放人,此事可是当真?方知府,我提醒你一句,你可是朝廷职官,在大事上可得把屁股坐正喽,某可是眼里不揉沙子之人。容不得吃着天家的饭,背后却跟那帮玩意勾连在一起之人!”
志得意满的许有成看着对面坐着的这位年轻知府,用满是警告意味的口气说道。他在来苏州之前就知道这位年轻知府是圣上看重之人,但许有成也清楚,只要来到繁华的江南,很难有人逃得过当地士绅的威逼利诱,方文到任已经有两年了,这期间谁敢担保他不会与当地士绅成为利益勾结者?“许千户之逆耳忠言,本官自是知晓,在此先谢过了。许千户许是初来乍到有所不知,方某一心为公,绝无与他人沆瀣一气谋取私利之事,不信的话,许千户尽管去信京师,询问贵所前任千户有无本官劣迹之档案!本官今日到来,并非为他人请托之事,本官只是以为,在有关士绅一体纳粮之圣旨到来之前,苏州当以稳定为主,不宜掀起太大风浪。许千户既是以謀逆罪逮治若干相关人等,那剩余的这些生员虽有过分之举,但却无太大之罪。故本官特地前来,与许千户打个商量,让此般人等之家主写下保证文书。确保待圣旨传达后,定尽全力配合新政实施,不给圣上与朝廷再增添任何麻烦,此议许千户意下如何?许千户,圣上所欲推行之大政方针实属千古未有之策,若是某地先行取得功效,你我之前程还用方某再细说不成?许千户已是立威在先,但如此最终之目的是为了完成将来之大计,并非纯是为了杀人!本官言尽于此,还请许千户三思!”
在看到锦衣卫出手之后,苏州辖区之内的稍显纷乱的局势得以迅速安定,方文在暗自高兴之后,也有了新的计较。看到许有成犹豫半天,最终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方文心下大感舒爽,随后两人就接下来如何行事再次商议一番,方文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离开。在迈出千户所大门数步之后,方文突然敏锐地觉察到,在街头巷尾间,正有不少隐藏的目光正在观察着自己。他心里顿时醒悟过来,这些肯定是苏州城内的士绅大户们派过来打探情况的,因为惧怕门口值哨的校尉的缘故,所以躲在远处观望着风色。反应迅速地方文随即停下脚步,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他先是抬头望天呆愣半晌,然后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息了一声,缓缓转身冲着卫所署衙上下打量一眼后。一甩袍袖迈步走向停在一侧的官轿,等候在此的管家打起轿帘,方文躬身钻入轿中,随后四人官轿晃晃悠悠地起行而去。卫所门口值哨的校尉看着方文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举动,心里不觉有些诧异,这位知府适才还一脸轻松的模样,怎地忽然之间就变了颜色呢?这当官的真是变脸如翻书啊。那些偷偷摸摸窥视方文的各家各户派来的管家仆从,在看到方文离去之后随即也四散而走。方文回到府衙之后,立刻打发管家去把任元山喊到了后宅的书房之中。“老任,本官之本意,原是想借着锦衣卫这把利刃,威吓一下不服朝廷号令之人。没想到此次许有成居然有借揭帖之事大肆牵连之意,若是任由厂卫肆意妄为,那苏州之士绅可就有灭顶之祸啊。刘繁若此等四品致仕高官说拿就拿,其他人谁敢言能脱得过去?”
方文一脸沉重之色,语气中透着一股无奈之情。“那该如何是好?府尊来苏州府已有两载,应该知晓,这些士绅大户其实并无视朝廷如无物之意。咱们苏州府每岁上缴之赋税也是在各府中名列前茅,此次事端看似汹汹,实则众人只是一时之间有些肉疼,想着借机发泄而已。若是被以謀逆论处,下官也替他们觉着冤屈啊!府尊,关键时刻,身为苏州主官,你可得想法阻止他们才好,要不然咱们这官声在士林中可就彻底毁了啊!”
任元山在苏州任职日久,与部分士绅日常之间走的很近,听到方文如此说道,任元山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这事不能再无限制的扩大下去了。要是与自己交好的士绅也不幸被厂卫罗织罪名拿进厂卫大牢,这万一要是把自己抬出来,那可就黄泥巴落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本官此去有许有成面议,试图说动他放弃株连、只诛元凶。开始他也是执意不肯,妄想于此事中捞取晋升之资本,但是在本官晓以大义、直指其此举可能会破坏圣上大政方针之后,许有成态度有所松动,但最终仍未松口。本官在回返路途之中静思一番,觉着此事应当从两处着手,或许会取得可喜之成效。不过,此事尚需老任你从中费一番力了,你要是能在接下来之事情中有所收获,那此事大有可为!”
方文先是说明了一下今日去千户所的结果,随后目视任元山,将自己打算让苏州城的士绅大户签下保证书的计划讲了出来。“府尊实在是高明!此策的确大有可为!下官以为,只要能确保不被牵连进謀逆案中,苏州府大部分士绅还是开明的!下官这便去召集相关人等与其协商一番!”
任元山琢磨了片刻,觉得眼下来讲,方文这个办法应该是最佳策略了。只要别把与自己相熟之人牵扯进去,那自己就不会深陷其中,落得个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