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铎趁热打铁,将自己的策略全盘抛出,直把屋内诸人惊得目瞪口呆。“觉思,这……这是形同造反啊!一旦事情败露,你我皆死无葬身之地啊!此事还须再好生琢磨一番才好!”
潘世良惊愣半晌,随后还是频频摇头反对道。“这姓王的妄为一介大儒,没想到手段如此狠辣!此等鱼死网破之举后果实在难说啊!”
潘世良越想越不对,在表达了自己的反对之意后,还是不住地捋须摇头。“觉思,这南京城内可是屯有三千精兵,那个总兵张远也是从关外得胜回来的,我南兵向来孱弱,如何是此等悍卒之敌啊!”
谢启光倒是不像潘世良那样考虑到失败后的惨状,而是举出了王铎这项策略中最大的障碍。“谢老之言甚是,不仅是南京城内的三千官军,别忘了城内还有数百名锦衣校尉。我等如此邀集倒是无所谓,但若是联络人手、准备武备,人多嘴杂之下,很可能就会被其侦知行踪。到时还未成事便先已败露,此策却是有失妥当!”
“诸位,城内朱由精兵不假,但我等又非要攻打军营语气火拼,就算精兵又如何?诸位可是忘了,官军扎营之地在南京城北之鸡笼山,距卢建斗所住官驿有二十余里。只要我等聚齐人手,与夜间突袭官驿与巡抚、知府衙门,片刻之间便可将其攻破。之后所有人员全部隐匿起来,黑夜之间,官军如何觉察城内有异?至于厂卫,区区数百人,扎于闹市之中,只要调派人手,与黑夜之中将其卫所周边街巷堵死。以火器远拒之,在这狭窄之街巷中,他如何突破障碍驰援官驿?此事若不想为其侦知,就要讲究一个速字!速战速决!从联络人手到发起突袭,须于两日之内完成!厂卫再是精干,也绝无可能反应过来!还是那句话,只要策划部署得当,此事可成矣!击杀卢建斗这等重臣,足可使江南陷于动荡之中,新政便可废止,江南士绅之钱粮便不会为其所强抢,这江南便还是我等之江南!别人休想火中取栗!诸位,若是不行此非常手段,那我辈便为鱼肉,只等任人宰割而已!何去何从,全在一念之间!”
在场诸人听着王铎极具煽动性的话语,内心也是陷入煎熬之中。“我以为觉思之策可行!我辈世居江南,不能容忍此等残民之政横行!岂不知,今日你让他半分,明日他便会得寸进尺!诸位想过没有,以后北京朝廷再行祭出于我有害之策,到时我等该如何自处?任由其步步蚕食,直至无我等立足之地才好?”
沉默半晌之后,徐文渊神情端肃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这次着重强调的是今后。依照现在的形势看,徐文渊的判断很有可能成为事实。今天是士绅一体纳粮,江南士绅捏着鼻子忍了,可以后再有损害自身利益的举措呢?忍还是不忍?“那应该从何处聚集人手才好呢?我等府中之仆从可是无攻坚之力!”
“人手?有谢老在,还愁人手?就看谢老还有无豪气,带领大家大干一场了!”
王铎捻须微笑着目视谢启光回道。唐世济少一琢磨顿时恍然。谢启光在南京兵部打混了二十余年,其中担任左侍郎一职已有十余年,与原先南京诸卫都是熟悉无比。虽说掌握南京兵权的一直是守备太监、守备勋臣、南京兵部尚书三人。但这三人其实绝大部分时间是不会下到各卫所去的,真正与这些卫所官校打交道的是下面具体办差的兵部官吏。而作为兵部左侍郎的谢启光其实是隐藏着的实权派。南京下辖卫所的物资调运、饷银划拨、将官升迁等等一系列重要事项,都是绕不开谢启光的。论起对卫所的实际掌控力,谢启光是要远胜于南京三巨头的。虽然朱由检已经下旨裁撤了这些卫所,那些指挥使、同知、佥事等高管也由朝廷官军变成了富家翁。但他们各自手下仍是养着不少原先军中的精锐,以便能够给南京的大佬们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至于卫所裁撤后的兵械,除了火铳弓箭重甲这些重器被运回北京外。其余刀枪之类的轻武器被下令就地销毁,这过程中当然会被有心人偷偷摸摸藏起来不少。“也罢!事已至此,除却如觉思所言之外,我等怕是别无退路了!”
谢启光思忖半天,觉着王铎的计策并没有什么漏洞,正在犹豫之时,徐文渊的一席话让他下定了决心。“稍后老夫回府之后,便会遣人知会相关将校前来府上宴饮。这些人都是听命南京兵部多年的老军将,老夫对他们还是了解甚深,也是恶政受损较大之人,说动他们应无问题!”
谢启光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在看到几人的面上都是一副期盼的神情后,谢启光暗自点头。“谢老还需提防厂卫耳目为好!此番大事能否功成,就全看谢老了!待将来事成之后,南京一带当以谢老为尊!”
王铎说罢率先向谢启光拱手致意,其余三人也是有样学样,口称拜托,齐齐向谢启光拱手施礼。谢启光缓缓起身自恃一笑还了半礼后,举步向屋外行去。当日黄昏时分,数名身着谢府仆从衣衫的中年人先后进入府中,这几人便是接到谢启光暗中知会后赶来议事的原卫所主官。“今日老夫将你等着急过来,是有要事相商,因此事事关重大,为防他人侦知,故特意要你等如此装扮,委屈诸位了!”
谢府后宅书房内昏暗的灯光下,一身道袍的谢启光坐正身子,冲着几人微微拱手示意下后放下手臂。“哎哟,部堂何须如此,我们可都是跟着部堂许多年之人,有事您言语一声就可,何须如此多礼,实是折煞我等了!”
当先说话的田雄赶忙起身抱拳还礼,其余四人也是站起身来向谢启光行礼表示当不起之意。卫所虽然已经裁撤,但谢启光毕竟是他们的老上司,就算致仕了但人脉和余威仍在。这些奉命前来的原大明军将都是生活在南京,很多事还得指望着老上司看顾。这次前来谢府的几人分别是田雄、丘钺、张杰、黄名、陈献策等五人。原先各自统帅着金吾左右卫、府军左右卫以及江淮卫,也都是正三品的武将,现在却是与平民无异。虽然多年来积攒下大笔钱财田地,但心里对朝廷却是一直怨恨不已。裁撤卫所等于剥夺了他们的官身,现在虽是地位比平民高了许多,可那赶得上过去有钱有权有人来的风光。“不知部堂招我等前来有何事分派?是不是与这次朝廷恶政有关?”
五人中显然是以田雄为主,在谢启光摆手让他们就坐后,依旧是田雄当先开口问道。“要说当初与军中时,老夫就看好田雄你们几个,论起文韬武略,你等并不比他人相差多少。要是你等去北边上的战阵,现下也得擢到什么大将军之位。可惜啊,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却使英才用武之地。直让些许小辈窃据军中高位,此事思来便令人痛惜不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