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才女的称呼名副其实。每每她率先开口说完,后边便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应声——毕竟谁也不想自取其辱。今日却不同往常,宋若云捡了面前几块糕点细细地吃着,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连宋静雅都有些吃惊,但这种场合毕竟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只得默默闭上嘴。有位翰林院学士府中的小姐耐不住性子,站起身来吟了一首。诗说的是院里的杏花,素白纤雅,又枝繁花锦,很衬初春的声色。宋若云放下手中的糕点,很认真的和众人一起喝了个彩,倒是让那位小姐有些受宠若惊。接下来她一直坐着,听每个人把诗作出来,面上始终带着笑意,甚至会褒义的点评一二。众人都不知宋大小姐为何突然转了性,倒是平阳郡主唇边笑意越来越深,看向宋若云的目光也褪去了敌意。直到满座就剩下她和赵灵儿还没有作诗。赵灵儿抿了抿唇,朝着宋若云讨巧一笑:“宋姐姐先请吧,我可不敢班门弄斧。”
宋若云也不推辞,目光在庭院中流转,刻意地在院中央停留了片刻。“魏紫姚黄取次栽,清和将近始花开。”
念罢这两句,她停顿了片刻,像是在思索后两句。赵灵儿眸光一动,看向宋若云目光停顿的位置。那里放着一盆银红色的牡丹花,虽然还半开半闭着,但已经有了几分倾城颜色,是院中最夺目的一朵。看来宋若云是想以牡丹花为题!“东君赋予何多也,无限繁华独占魁。”
赵灵儿轻声接上,说完后赶紧垂下头,一副失言后的胆怯模样:“抱歉,我一时情不自禁……”为了这天的赏花宴,她请了好几位进士,将各种花的诗词都作了一遍,为的就是能接上宋若云的后半段,引起她的注意。“宋姐姐,不知我这两句……”见宋若云不接话,赵灵儿心里渐渐忐忑起来,诗句集了几个人的才思,即便比不过宋若云,也能胜过之前的所有人。宋若云支颐着腮,若有所思道:“作的不错。”
赵灵儿目光顿时流露出欣喜。“不过……”宋若云看了看正座上平阳郡主的神情,笑道,“无限繁华独占魁。赏花宴赏的是这一众的春光,你怎么直盯着那盆牡丹瞧?”
在独占魁三个字上,还特地加重了语气。京城春寒犹在,这牡丹是从扬州运来的,放眼整个宁王府也只此一盆,在场除了平阳郡主,还有谁敢自诩牡丹?如果宋若云由着赵灵儿的话头夸赞下去,只会亏了平阳郡主的面子,但她现在直接指出了诗中的僭越,得罪平阳郡主的人就变成了赵灵儿。众人看她的眼色越发的鄙夷,有几个胆大的直接讥诮道:“别看装出一副柔弱无害的样子,一开口就暴露野心了。”
“不愧是有手段的,郡主都不放在眼里,只怕尚书嫡女的位置都不够填她的胃口!”
“咱们日后可得小心着点……”赵灵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倏地离座跪下,朝平阳郡主请罪:“民女绝非有意冒犯郡主!”
她明明都算好了的,一举既能挑拨宋若云和平阳郡主,又能让宋若云看到自己的文采从而结交,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目光朝宋静雅的方向看去,又惊又疑,将宋静雅看出一身冷汗,连连摇头以示清白。平阳郡主神色晦暗,但也不想因为一首诗就毁了宴会的氛围,便摆手让她入席。有了这么段插曲,大家也无心再上风弄月,一位县主开了话题,聊起了城南坊市新开的绣庄,原来宋若云对这些都不甚感兴趣,鲜少参与话题,大家也心知肚明地将话题绕开她。说是那绣庄新开了一种绣法,在原来苏绣的基础上加了盘针,做出了双面绣,两面色彩互不影响,新奇好看,一时间风靡半个京城。县主半是羡慕半是调侃道:“那绣庄的绣娘如今身价百倍,求也求不来。”
平阳郡主来了兴致,问周围的人:“你们谁身上带着,给我看看。”
绣庄只此一家,订单都排出好几个月了,即便是买到了也不是当季的,因此没有人穿出来。赵灵儿面上的惨白终于散去了不少,她托人花了几倍的价钱抢到一件披帛,就是等着今天能送给平阳郡主。“郡主,民女……”她刚开口,就被另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我有。”
宋若云亭亭起身,从袖中掏出一方罗帕。正是城南绣庄的绣法,一面是掺了银丝的云雾山水,另一面是盘锦牡丹,针迹点滴不露,两面异色分明,天衣无缝。平阳郡主欣喜地接过去,把赏了半天,爱不释手的模样。“郡主喜欢,这块罗帕就送给你如何?我也是昨日才拿上,不曾下水。”
边上有家小姐好奇地发问:“我怎么瞧着,比我娘买的绣庄成品还要好看些?”
宋若云指了指刺绣的走势:“因为我嘱咐绣娘用的缫丝,和真丝的材质搭起来更婉转些。”
平阳郡主有些讶异地问她:“你还懂刺绣?”
宋若云原先当然没有接触过,但前世嫁给轩辕漠后,毕竟在皇宫中生活过两年,日日见宫中制衣司送来的衣裙,多多少少也有些耳濡目染。她莞尔一笑:“略懂一些花样罢了,郡主和各位姐妹若是觉得我眼光好,日后想买新的刺绣花样时,大可叫上我一块儿。”
众人噤声了片刻。宋若云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不是向来恃才傲物,离人多的场合避得远远的么?倒是平阳郡主反应的快,收了罗帕,满面笑意地拽住了宋若云的手:“咱们的宋才女眼光自然也是不一般的,以后我便常邀你陪我了,莫要嫌我叨扰你啊。”
宋若云落落大方地行礼,又朝旁边的各位笑道:“不敢。我以前常在家中闷着,身子骨都带着病气,这几日动了动,倒是知道了走路的好处。各位姐妹日后得了空,可要多带我出门。”
一番话不卑不亢,既拉拢了平阳郡主,又没有落下在场的其他贵女,加上宋若云本身又是宰相府的大小姐,谁不愿意多与她相处?席上的各位顿时都有了精神,忙不迭地同宋若云攀谈,宋若云也没有半点不耐之色,很快就融入了这个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