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北终于照顾完时浅,见她在沙发上睡着,他才轻声起来,示意柏秘书跟他到书房讨论工作。这间书房是江嵩青的,里面摆放着无数的专业书籍以及他的奖杯。陆承北只是在书桌前给自己腾了一小块地方放电脑办公,别的东西不曾碰过。柏秘书看他委身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办公,实在不忍心,劝他带时浅回自己家或者去西郊别墅。“那边空气好,视野宽阔,最重要是让江小姐换个环境。在这里睹物思情,对病情无利。”
“我会考虑。”
陆承北当然知道他家住着会更舒适,但是突然换个环境,他需要跟医生沟通之后,才能做正确决定,对于时浅,一点险也不能冒。两人很快进入工作状态,都是效率高的人,很快就处理完几个需要他决策的项目。柏秘书欲言又止的看着他。“还有事?”
“集团最近都在关心您在哪里,许久没露面,几个股东怀疑您是生病了还是秘密出国了。您抽空要不要回一趟公司?”
柏秘书小心翼翼的建议。几个股东天天追在她身后问陆总人在哪里,她自然不肯说,而且强势堵回去。她再强硬,也只是一个秘书,快要扛不住了。“让他们好奇好了。”
陆承北满不在乎,什么时候他的行踪需要跟他们汇报了。“实际是老太太给股东们施压,想让您回集团办公。”
柏秘书干脆点明了说,这样她也好知道陆总对老太太是什么态度,她好应对。“不必理会。”
对于陆家与陆氏集团,他有自己的计划,包括韩在源。只要伤害了时浅的人,无一能逃过。柏秘书从书房出来之后,忽然看到时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坐得笔直看着她笑,笑容空洞近乎于痴傻。柏秘书也冲她笑笑,准备说再见离开。而时浅忽然伸出双手抓了一把桌面上被她碾碎的薯片对她说。“阿姨,请你吃,很好吃的。”
她的笑容忽然灿烂了,很真诚要请柏秘书吃薯片。柏秘书强压着手抖,从她掌心拿出一小片,塞进嘴里。“好吃吗?”
时浅天真无邪的问。“好吃。”
“阿姨,欢迎你再来我家玩。”
柏秘书几乎是落荒而逃,只隐隐听到身后的对话。“哥哥,也请你吃,这是我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呢。”
“好。”
陆承北低头,捧着她的手,一片一片把她手中的薯片都吃了。而时浅则是像个小孩一样舔着自己手指上残留的味道。“嘘……不要告诉妈妈,她不让我吃手指,会骂我。”
“好。”
陆承北依旧是温柔的应着,眼神里有说不出宠。时浅的大多数时候是沉默自我封闭的,但在这以外,她的思绪非常跳跃,她有时候是儿童时期,有时候是少年时期,交替出现。陆承北想这样也好,他看着她长大,陪她从儿童时期到少年时期再到现在,他参与她一生的每个时刻。有时候她一觉醒来,变成少年时期时,看到陆承北,会双眼发光,挂在他身上又亲又咬。“陆承北,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嫁给你呀。”
每每这个时候,陆承北只会紧紧把她抱着,如果时间就停留在这个时候该多好,后面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时浅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呆滞的,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对外界无知无觉。其实所有医生都建议时浅住院进行专业的治疗,但陆承北怎么舍得让她孤零零一个人面对呢,所以他把家变成了病房,每天由医生上门进行心理疏导以及治疗。但时浅非常抗拒,每次强迫着把药吃下去,瞬间呕吐出来。在输液时,或者是精神患者惯用的脑部电击疗法时,她会恐惧得大哭,紧紧抱着陆承北。“我错了,我错了,我会乖乖吃药……”她全身都在拒绝任何器械的碰触,不停的认错,每每这个时候,陆承北心如刀绞。“好,我们不治了,不治。”
哪怕疯一辈子又如何,好的,坏的,只要是她,他愿意照顾她一辈子。“陆先生,长痛不如短痛。江小姐需要正规持续的治疗。”
专业医生如是建议,从未见过这样纵容病患的家属。陆承北紧紧拥着恐惧发抖的时浅,拒绝医生的建议。时浅闹了一场,浑身被汗浸湿,陆承北替她洗了澡,换了一套干爽的睡衣,她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沉沉睡着。陆承北躺在她的身边,看了她好半晌。她的脸如今只有巴掌大小,脸色全无,加上床单被单是白色,衬得她如透明一般。他心里没来由感到恐惧,感觉她的生命正在慢慢的流逝,他怎么抓也抓不住。初见时,他哪曾想过,眼前明媚的少女,命运会如此曲折?她被陷害入狱,被欺辱,被“强暴”这些她都靠着自己强大的内心一步步走出来了,却在见到阳光的那一刻,命运再次把她冲进无底的深渊里。这世间,有几人能承受这份苦痛呢?他陪她躺着,听着她规律又微弱的呼吸声,心绪澎湃,只要时浅能好,他愿意用自己的所有去换,哪怕是生命。他不知何时也跟着睡着了,是在睡梦中忽然惊醒,然后习惯的摸了一下旁边床,空无一人。他惊出一身的冷汗,快步开门去客厅,没人;洗手间没人;厨房餐厅没人。“浅浅?”
他喊她名字,无人回应,而大门嘘嘘掩着未关上,时浅离开家了?这个念头一起,他顿时有些慌张。会不会是韩在源带走了?韩在源每天也会来看时浅,甚至好几次想带着时浅走,被他拦下了。他急忙给韩在源打电话,但显然,从韩在源发怒的声音中判断,不在他那。时浅也不知自己在哪里,她只是想找妈妈。她穿着睡裙,赤着脚,沿着街,一个垃圾桶一个垃圾桶的翻找。陆凌曼说把妈妈扔在垃圾桶了,她一定能找到。可是,她整整找了一夜,翻了无数个垃圾桶,都没有妈妈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