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昌三年秋,十二月,秦州民骆超杀杜粲,请降于魏,魏主元诩闻之,大悦,时有长乐王,尚书元子攸巡南境,帝诩遂以子攸为使,行招揽之事,时太原王尔朱荣亦身在肆州督军,请以肆州兵护卫长乐王安,帝诩准,时秦地之乱,历时数年,终解,时有人颂曰,“真龙天子者,当有神明庇护尔,我王为天之骄子,上天眷顾,既降国储,又收失地,大魏重振,指日可待尔!”
—前言大魏,洛阳城,充华宫内,已是大腹便便却依旧妆容精致的潘嫔娇羞倚靠在元诩怀中,元诩的目光亦是温和,由始至终都未从潘嫔的腹部挪移,这个孩儿降生,他元诩的江山,才算真正稳固。储君诞,天下安。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到那时,就算是那胡氏再如何,也只能归政。这天底下,断没有皇储降临,祖母还摄政的架势!元诩的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依旧平淡无波。潘充容自然不知晓元诩此刻心中所想。“大王可为孩儿取名了?”
潘嫔红润的脸上皆是喜色,“母以子贵”的架势颇是足够。看在元诩眼中,心里也是冷了几分。又是一个不知轻重的女人!“王储尊贵,名字当慎重,”元诩的脸上浮起一抹笑,脸上的和悦一览无余,潘嫔的脸上笑容更大,“大王思虑周全,倒是妾身莽撞。”
“前朝还有要事,本王要先走一步,爱妃早点休息。”
大王,这是,不高兴了?潘嫔的眉头微皱,盯着元诩的背影半晌方才回过神,腹中孩儿似有不甘,连带着踢了她几下,潘嫔的脸色终于缓和,她究竟在想什么,如今太后还活的好好的,那“立子杀母”的陋规先王早就废了,大王仁孝,怎会与先帝背道而驰?手指轻抚上腹部,潘嫔的脸上甚是心满意足,大魏王储是她潘嫔亲子,母以子贵,这大魏天下,未来可全是她的!殿内的女子脸上全是得色,看在窗外的人眼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无知蠢妇,被人利用还沾沾自喜,难怪太后会选中她而非旁人。殿外,胡安暗叹一声,瞄了眼身边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胡氏心内更是一紧。跟随胡氏多年,胡安怎会看不出胡氏此番已是怒到极致,也是,一介小小无权无势的宫妃,居然也想走昔日她的路,以胡氏的个性,就算这潘充华现今怀有皇嗣,吃些苦头也是难免,“娘娘不必与那无知妇人计较,眼下,当以,”“姑姑那边,可有回信。”
胡氏声音冷冷,显然是对他这个下人为一个宫妃说话动了怒。胡安的额头已是有了汗,整个人已是跪倒在地,“姑姑已传来话,午时之前,必至。”
胡氏冷笑一声,再不去看眼前恭顺的奴才。目光落到殿内那个依旧是一脸喜色的女人身上,心里更是多了几分阴郁,“若此番得男,本宫会赏她一个体面地死法,若不是,”目光扫过周遭,胡氏的脸色更添几分阴寒,周遭一众人皆是打个哆嗦。太后处置宫眷的手段,他们可是亲眼瞧过的。这潘嫔娘娘,怕也是要死不瞑目了。同一时刻,帝寝内元诩的脸上全是欣喜之色,多日来的阴霾仿佛一下子尽是烟消云散,肃立于一旁的尔朱英娥已恭敬行礼,眼中尽是了然,“恭喜大王收复失地!”
“英娥,此番秦州收复,尔朱氏功不可没,待来年尔朱氏入京朝拜,本王定重重有赏!”
“大王抬爱。”
尔朱英娥的脸上,丝毫都未有欣喜之色,如一潭死水般的脸庞上尽是无动于衷,元诩的心一沉,脸上的笑亦是渐渐消失,“英娥,本王的承诺,永不会变,大魏太后,日后只会是你,不会有他人,待他日皇儿降生,本王即刻就会抱与你抚养,养恩大于生恩,昔年太祖母与先王,就是最佳例证。本王之子,绝不会与本王所言有异,”“大王恩典,英娥心知肚明,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皇子刚出生即离开亲母,未免太过残忍,英娥恳请大王,将皇子置于潘嫔处抚养,”尔朱英娥美丽的脸上终于有些许动容,对上元诩深究的脸,难得多了几分苦涩,“天子之家亲缘单薄,大王本就深受其害,何必让爱子再重蹈覆辙,尔朱氏于大魏既是臣子,于大魏之主,只有效忠,不会有二心,前番肆、并二州,不过为权宜之计,大王如今,不是也已心知肚明?”
“·····如此,本王便从你所愿。”
“多谢大王恩典。”
尔朱英娥躬身行礼告退,偌大的寝殿内,又只剩下元诩一人,他的眼中眸光微变,良久,到底还是压下不该有的暗淡。英娥说的未错,皇室比之寻常百姓,父子人伦,骨肉亲情,确是奢侈。思及过去种种,元诩终是只能一声叹息。往事不可追,他与英娥的孩儿,终究也是回不来了。大魏的继承人是否为英娥亲生并不重要,只要是他元诩的血脉,就好。··················“娘娘刚刚所言,可是,”“素衣,跟随本宫多年,刚刚那番做戏,居然还信以为真?”
“小人不敢,”充容宫,内殿内,尔朱英娥冷笑,对上面前躬身而立的婢女也是多了几分厉色,“素衣,日后这般话,莫要让本宫再听闻,否则,休怪本宫不念往日情分!”
“···是,娘娘。”
尔朱英娥面色稍缓,“那太后殿内,可有信了?”
“胡总管的意思,要亲自见娘娘一面。”
这个胡安,又在玩什么把戏?尔朱英娥脸色更冷,菩提当真是愚蠢,胡氏的人,居然也敢做交易,不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就罢了,若被他给咬上一口,怕是连命都保不住!“菩提却是愚蠢,可阿妹也非是聪敏,”冷淡的男声带着明显的严厉,尔朱英娥顿时浑身一僵,“阿兄?”
素衣已悄悄退下,将寝殿让与兄妹二人,尔朱兆的目光从已紧闭的殿门挪开,总算是有了些许缓和,“你的人倒是有几分眼色,”“阿兄?”
“那潘嫔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你这般大费周章?英娥,尔朱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阿兄,英娥有错,”尔朱英娥扑通一声跪地,脸上终于有了惧色,尔朱一族中,谁人不知尔朱兆最是杀人不眨眼,骨肉亲情在他眼中,压根就什么都不是,从小到大,耶耶最倚仗之人从来都是他,如今尔朱兆既亲自来京找上她,想来耶耶也是动了怒,忍不住打个哆嗦,思及那还在秦州羁留的元子攸,饶是殿内冷清,尔朱英娥的额头也是有了汗,莫不是那秦州处,又出了什么岔子?尔朱英娥脸色变了又变,看在尔朱兆眼里,委实是太过扎眼。这天下的女子,到底都是拎不清的,就算是他尔朱英娥精心培养的女人,也不例外!“元氏于尔朱氏,只可是傀儡,不可是主子,英娥,你莫要忘记。”
“···是,阿兄,”心头犹有不甘,对上尔朱兆骇然的脸,尔朱英娥到底还是未忍住到嘴边的话,“阿兄,那胡安,”“我来,即是为此事,”尔朱兆脸色终于缓和,“英娥,你莫要再插手。否则,休怪阿兄不念骨肉亲情!”
················“···胡总管。”
“小王爷。”
大魏皇宫,某废弃冷宫内胡安礼貌颔首,对来人丝毫都未有讶异,尔朱兆的脸上闪过欣赏,这阉人,倒有几分胆色,难怪菩提虽非愚蠢之辈,却也被他耍的团团转。“大人此来,当是有要事,吾妹驽钝,本王既身在洛阳,断不能让大人失望了去。”
“小王爷客气,只是宫闱之事,外男怕只觉可笑,”胡安面色未变,“娘娘此前对国储颇是殷切,慈母爱子之心,日月可鉴,小人既亲眼所见,当不得辜负娘娘,”掏出早准备好的密件递上,胡安的脸上全是恭敬,“小人告退。”
“阿兄,你这是作甚?”
从暗处而出的尔朱英娥脸上闪过惊慌,瞧着面前一地碎屑当真是恼怒至极,可对上尔朱兆愈来愈冷的脸到底是敢怒不敢言,“英娥有错,”“孽子与孽女,有何差?英娥,尔朱氏血脉才可为江山之主,再这般举棋不定,只会功亏一篑,”尔朱兆不怒反笑,“元诩性命非会长久,你此番唯一能做,就是安安分分等江山易主,前朝后廷,莫要再搀和,”“····是。”
“元子攸不日即将归朝,你若真有心,不妨好好想想怎么将这个男人掌控在手心,”对上尔朱英娥诧异的脸,尔朱兆脸上全是不屑,“怎么,你以为,如今被玩弄于鼓掌的人,是那元子攸?”
···················“阿兄于阿姐,未免太过苛求。”
“防患于未然,总好过事到临头后悔莫及,”黑暗处缓缓走出的尔朱菩提不语,眼底却是显而易见不以为然,尔朱兆不欲多言,这小子榆木脑袋,也未必能懂个中深意,“那胡氏处,日后阿兄会盯住,秦州城一地,你现在就去助阿叔一臂之力。”
秦州?“怎么,真要把秦州变为元氏的囊中之物?若果真如此,尔朱氏一族在南境,可真就为人鱼肉了,尔朱菩提,你听好了,元子攸不是元诩并未有错,但比之元诩,这小子,更会让尔朱一族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