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一地,到底还是输了。手中信件在烛火中消失殆尽,独孤如愿深邃的眸中更添几分不明意味,昙花一现为韦陀,这般情缘,有何错?元子攸以情陷之,步步为营,尔朱一族将计就计,纷纷扰扰,纯粹的情感,染上纷繁的情绪,到头来,受伤最深的,不过就是那两个身处其中之人罢了。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以天下为赌注,当真是,卑鄙。“看来,你已知晓个中内里,”踏门而入的赵贵耸耸肩,心头尽是遗憾,“莫折念生为患数年,那杜粲倒是个有力的,只可可惜竟被骆超这等小人给算计,尔朱荣与元子攸皆是各为其政,彼此明争暗斗,却是忘了最根本的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
“未必是忘,权宜之计罢了,人心者,最易更改,他日君临天下,再施以小恩小惠,踩在前人尸骨上歌功颂德者,未尝不少。”
“那等无情无义的小人,于天下,又有何用?”
赵贵颇是不以为然,独孤如愿没有再多说,“你此番来,是为黑獭与阿佐?”
“是,”赵贵的脸色微变,随即也颇是紧张地瞄了眼身旁,确定四下无人方才快速上前在独孤如愿耳边低语一番,瞧着依旧是面不改色的好友,饶是赵贵也有些不解,“如愿?”
“六镇自有风骨,武川更甚,既得六镇之人,就得晓六镇规矩,即便是尔朱一族,也不可例外!”
“····可那尔朱度律毕竟,”“一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太原王若真有心包庇,于秦州乃至大魏,都无法交待,更何况,”独孤如愿脸上有了一抹笑,“黑獭与阿佐此番,未必不是正合尔朱荣心意。”
···················到底是同出一脉,如愿,你果真未让我等失望。宇文泰尚缠绕绷带之手还沾染鲜血,眼底却全是笑意,一旁同样一身狼狈的李虎亦是同等表情,两个同样出色却略显滑稽的青年俊郎相携并进,倒真是,让人歆羡不已,“我等若也有此等兄弟,怕是元氏一族也未必会沦丧至此。”
“孝规何言至此?”
范阳王元诲眸色微沉,倒是长乐王元子攸依旧笑容满面,“武川诸子此番确是立下大功,孝规既欣赏,王叔引荐一番,未有不可。”
元子攸面色淡淡,脚下的步伐却是加快。不远处,宇文泰跟李虎已是躬身行礼,“见过范阳王殿下,长乐王殿下。”
“你二人今次与尔朱大将军无礼,100军棍属实是小惩大诫,日后行事,当更谨慎。”
“范阳王殿下当真以为,宇文泰与阿弟有错?”
“本王欣赏宇文氏英勇,不过,英勇二字若用不好,当是有勇无谋,”“若果真有勇无谋,当日那般妇孺,今次就不会安然离去,”宇文泰的眼中倨傲之色甚明,元诲的眼中欣赏之意更甚,“本王听闻宇文小郎君尚未婚娶,若非吾妹已许夫家,本王倒是愿与宇文小郎君为秦晋之好,”深邃的眼中满是惋惜之意,宇文泰却依旧丝毫欣喜之意都未有,“多谢王爷厚爱,小人愧不敢当!”
真是够傲的,以宇文氏如今寥落之态居然还能有此仁爱之心,宇文泰,的确够资格让尔朱荣上心,目光扫过身边同样是丰神俊朗的李虎,识人无数的范阳王心头颇是扼腕,同样是出于武川,甚至还有凉国血统,这李虎比之宇文泰,当真是逊色太多。“见过二位王爷。”
“大总管此来,是太原王有命?”
元子攸面容含笑,对上塔拉的恭敬,笑容却是泛冷,秦州一地,这段时日风吹草动是为何,他元子攸再蠢也能想到是何缘故,尔朱荣,未免欺人太甚!“太原王闻得范阳王至此,颇是欣喜,言及昔年与广阳王交情更是感慨岁月荏苒,此番故人之子而来,若不尽地主之谊,当是太原王过失。特命小人前来,邀范阳王前往府中一叙。”
“太原王好意,本王焉有不从之理?”
元诲脸上丝毫没有被僭越的恼怒,依旧是笑容满溢。看在李虎跟宇文泰眼中,委实是更多几分含义。“元氏诸子,个个皆是老狐狸。”
直到那二人身影再不见,李虎方才缓缓开口,宇文泰摇头,脸上已是多了几分古怪,“若果真是老狐狸,怎会连行踪都被人摸准了去?”
“阿泰,你我现今,低调最紧要。”
“黑獭有分寸,倒是你,此番事毕,不若归去武川一趟,男子出征在外,老弱妇孺之辈,总是担忧。”
黑獭,其实从来都不若面上那般无情,李虎的眼中有柔软,盯着已染血的双手亦是叹口气,就算归去,也得等伤势好几分再走,乱世中,父母亲人最见不得,即是血。·············“你如何看?”
“耶耶是问那范阳王,还是元子攸,亦或是,洛阳?”
室内,尔朱荣的脸上终于闪过显而易见的笑意,这趟洛阳之行,菩提当真不虚度,“···万仁做事自有分寸,你也莫要太担忧,”尔朱荣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鸷,“元子攸既然敢以身犯险,尔朱一族,自然也得让他知晓厉害!”
尔朱菩提苦笑,耶耶与阿兄,果然是不谋而合!“耶耶预备如何处置阿叔?”
“处置?本王何时处置过兄弟?”
尔朱菩提一愣,忽的也是闭上嘴,是他错言。“元诲其人,虽拎的清但过于板正,与那元子攸相较,更是棘手,不过,耶耶瞧着,他那位幼弟,倒是个有意思之人。”
幼弟?尔朱菩提略一思忖忽的诧异,“耶耶明明知晓,那元修是,”“妾侍所生?菩提,你何时竟也如那汉人一般迂腐?血脉何来低贱与高贵之分?”
“···菩提知错!”
尔朱菩提扑通一声跪地,知晓自己触动了耶耶心底那根弦,“耶耶,”“下去领三十军棍!”
“····是。”
尔朱菩提匆匆离去,刚出屋门不出意外就听到“卡擦!”
一声,接下来就是一阵碎裂声,心头闪过几分哆嗦,尔朱菩提立即加快脚步,老虎嘴上聊须,他当真是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可是,谁能告诉他,这个三更半夜潜入主人房内悠闲自在喝茶之人又是何意?尔朱菩提忍下心中不耐,脸上已是挤出一抹笑,“阿叔!”
“少废话!”
粗鲁地踢开脚边凳子,尔朱仲远脸上尽是要杀人,“那斛斯椿人在何处?说!”
“阿叔明明知晓菩提刚刚,”“信不信阿叔现在就要你的命!”
脖子上显而易见的冰凉力道实在太明显,尔朱菩提也是怒极攻心,尔朱一族素来忠勇,为何此番竟然出了这等小人?难怪耶耶此番要与那斛斯椿一道行此下策,阿叔当真是太过分!“阿叔可知,洛阳处,大王早对阿叔行太原王之名卖官卖爵有微词,今番明升暗降以阿叔来此地平叛,为的就是给阿叔以警示,阿叔别忘了,若无尔朱一族与耶耶在背后支撑,你尔朱仲远,什么也不是!”
“尔朱一族世代显贵,如今被下贱胚子搞得,都目无尊长了,尔朱荣就这般教养你等的?”
“放肆!”
“此话,该阿叔对你个小子言说!”
手中力道加深,显而易见的血液流出着实是刺激了尔朱仲远的眼,杀了这小子,尔朱荣可不止是被禁足那般简单!心头已有决断,尔朱仲远眼中更添杀意,只是,手中剑还未动胳膊上就已传来钻心的疼痛,“斛斯椿!”
“剑上染毒,将军若不想日后成为废人,此番,还是悄悄离去的好。”
一脸凝重之人再无平日的谄媚之色,一面正经让尔朱菩提也几乎傻眼,目光触及他身侧一身便装的慕容绍宗,心里的疑惑更甚,这二人,平日里,难道不是针锋相对?“小郎君莫要忧虑,今日之事,那尔朱度律,不敢诉与他人。”
“慕容将军,斛斯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些事,小郎君莫要知晓为妙,”斛斯椿已然躬身行礼,“斛斯告退。”
刚刚喧闹的黑暗此刻又归于平静,脖子上还有显而易见的疼痛,尔朱菩提却再顾不得,时至今日,他才蓦然发觉,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未真正看懂秀容。“王爷?”
“今日这出戏,做的不错,”目光从还在呆愣的人身上挪回,尔朱荣脸上虽然有笑,但斛斯椿心知肚明这笑并未达到眼底,“大将军虽鲁莽,但若真要取小郎君性命,刚刚小人也不会轻易就得手。”
“尔朱一族尚且不能一心,想为天下之主,只会是痴心妄想,斛斯,本王如今费尽心机与那元氏诸子虚与委蛇,你可知全是因此。”
“王爷苦心,那些愚笨之人虽不得全部知晓,但也深知若无王爷坐镇,尔朱一族绝不会有今日这般风光,所以,即便心头有不满,也只能全部咽下,尔朱一族之主,除了王爷,不可能有其他。”
得太原王之心者,当真只有斛斯椿一人,尔朱荣的嘴角扯起,对上斛斯椿的眼神更多几分和悦,“如此,那后续之事就尽数交由斛斯处置,”“是,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