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主一仆匆匆离去,手有余香的某人目光却愈加放肆,尔朱英娥,既然是你主动招惹的高欢,想脱身,可没那么容易!“色字头上一把刀,这高欢,倒还真不负色中恶鬼的称呼,”目光从下首收回,李虎的眼中难免有遗憾,瞧着身侧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之人,心里难免忐忑,“如愿?”
“今日之事,就此打住,阿佐,若你我还想活命的话!”
这是自然,可,瞧着已空无一人的下首,李虎眉头也是蹙起,这尔朱英娥,绝非是无脑之辈,高欢此等人这般危险,为何她竟会撇了旁人独独找上,“因缘际会,很多事,看似无关联,但内里,千丝万缕,阿佐,你我虽是局内人,但不该知道的内里,还是不要探究的好!”
清冷的话语刚落,身边已再无一人,李虎深吸一口气,立时也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夜深长,阴谋才刚刚拉开帷幕,早晚有一日,会尽数水落石出。··············大魏,都城,洛阳,一袭龙袍却是疲倦至极的大魏建武帝脸上皆是不豫,下首的吏部尚书还在不紧不慢地诉说六部诸事,显然并未察觉到大魏新主已是恼怒至极,“臣以为前方战事未定,此等细枝末节,如今不必过于深究!”
响亮的男声彻底让还在不疾不徐之人噤声,元颢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光彩,“大将军提前归来,可是有要事?”
“臣不负大王所望,以数千之众,将发县至洛阳凡三十二城,尽数拿下!”
陈庆之单膝跪地,“待臣休整片刻,定能将那河阴处一举攻下!”
“传旨,车骑大将军劳苦功高,再增邑万户!”
“谢大王恩典!”
“大将军劳苦功高,为我大魏立下汗马功劳,享此殊荣,理所应当!”
缓缓从上首而下的元颢脸上皆是得色,“待大魏江山稳固,本王定当亲至建康,与梁帝缔结新约,方不负梁帝厚爱!”
·············“·····尔朱荣为祸天下,元子攸认贼作父,坏我元氏河山确不假,我等如今将其赶出洛阳,迎立元颢,大抵,于大魏江山,也算不得恩人。”
“王叔莫要胡言,”“子攸一意孤行,以彭城王为尊,置宗法于不顾,说到底,还是与尔朱一族有怨恨,尔朱荣顺其心意而为之,子攸却未必会领情,”瞧着身边已是眉头紧皱的安丰王元延明,临淮王元彧的脸色也是冷了几分,“若我等助子攸除了那尔朱荣,以昔年元勰的资质,养出的儿孙,比这引狼入室的元颢,定会高出太多!”
“司徒已辞官归隐,杨顺于冀州地支撑,连那杨侃,都从元子攸在河北处至今不还,杨津其人,虽未出走,但也是闭门不出,弘农杨氏都如此,那别的士族,更是不提,”元延明的脸上全是苦涩,“元颢其人,引狼入室已是伤尽北地之心,如今想亡羊补牢,根本是不可能!”
对上元彧阴沉的脸,元延明到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瞧着不远处已是黑了的天际,心头更是沉重,洛阳处,又得变天了。“大将军?”
“嘘!”
陈庆之做出个噤声的姿势,待那叔侄二人再也看不见,方才从暗处缓缓而出,众叛亲离,元颢,你可真是失败!“见过大将军!”
“杨大人,”瞧着眼前一身素服却难掩风姿的杨津,陈庆之的脸上全是似笑非笑,“洛阳处易主甚久,杨大人今次方才现身,可是让本将军好等。”
“时机未到,将军不也心知肚明?”
时机?陈庆之的脸上尽是似笑非笑,杨津却不预在这皇宫内院多说其他,“大将军,请!”
············伽蓝听雨,静坐浅言,闲敲棋子落灯花,若换个时空,也许,会是绝佳享受,只可惜,洛阳这等是非地,“享受”二字,大抵是再不会出现,“将军,承让!”
陈庆之手中黑子在棋盘上轻叩,眼前这张绝美至极的脸数日不见,仿佛也是更添了几分媚色,美人虽如花,花却无百日红,但人之美,却远远不止白日,上苍于人,到底是偏爱,“····大将军若再看下去,独孤郎的脸,也要比花还娇艳了。”
手执茶盏奉上的杨津似笑非笑,独孤如愿却显然是充耳未闻,“永宁寺昔年为胡氏皇太后一力所造,比之建康城数座伽蓝古寺,虽外观不逊,但内里,却相差极大,”“胡汉有别,自是理所应当,”“汉晋以来,胡汉通婚相融,已近百年,何为胡,何为汉,将军以为,可还分的清?”
“塞北之人,总是胡蛮,汉家传统,千年传承,岂是区区百年时间即可全数消灭?独孤郎未免太过高看那拓跋氏,”拿起手边茶盏轻抿一口,清幽的白檀香味似有若无,陈庆之的脸色更冷了几分,“画虎不成反类犬,若无懂行之人从中指教,皆是一塌糊涂!”
懂行之人么?独孤如愿摇头,手已执起棋盘上白子往棋盒中收拾,杨津已悄然退下,临走之时还不忘带上门,虽掩饰的很好,可眼底的一抹不甘,也是太明显,杨津其人,经过这数年休整,竟还是无法回到从前,弘农杨氏,外戚之尊,想重回往日辉煌,怕是还得再多费些功夫。“本将军以为,独孤郎此来,该找上杨忠。”
“最显而易见的答案,最做不得数,元颢其人,虽非全都是掩饰,但至少,元氏子孙,皆非无脑之辈。”
棋盘上已尽数黑色,独孤如愿方才停住手中全部动作,“大梁如今,隐患已出,若梁帝真想搅乱这南北之局,于大梁,丝毫未有好处,天下乱,群雄出,唇亡齿寒,天下格局,不可破。为今之计,只有维持表面平和,方才可都寻到出路。”
“这番话,独孤郎早已说过。”
“此时非彼时,若非将军早已知晓内里千秋,刚刚也非会与杨大人那番言语,胡汉确是有别,可这胡人,从来非只有元氏一族。”
“·····与独孤郎对弈,次次都受益匪浅,若独孤郎有意,在洛阳城时日,可否与本王再杀几盘?”
“·····恭敬不如从命。”
·····················“····江南佳丽,自古倾城绝色,各有风姿,元颢虽有心拒之,可男子者,天生于美色处,都难免心猿意马,梁帝与太子挑拣精锐者,于秦淮河畔训练数年,更是难以抽身,如今的元颢,已是彻底沉浸于温柔乡,再难抽身,本欲以人为傀儡,却聪明反被聪明误,为人摆布而不自知,确是可惜。”
手中白子落下,察觉到对面之人迟迟未有动作,杨津的笑容也是冷了几分,“怎么,独孤郎怀疑杨津忠心?”
“如愿不敢,”黑子坚定落下,棋盘之上,大势已定,白终究是胜了黑,独孤如愿轻叹一口气,目光飘过窗外,雨已停,彩虹已出,竟是自有一股清新意味在其中,人之苦难再甚,于天道,是好无干系,日出日落,年年岁岁,皆不会有更改,人于天地,江山社稷于上苍,大抵,皆是渺小如尘埃,凡事,皆做不得数。“···弘农杨氏,为国尽忠,大王心中,比谁都清明,”“若果真如此,独孤郎此番而来,又是为甚?”
杨津脸色冰冷,“世人皆言,太原王残暴,可以杨忠看来,残暴之人,既有单纯之心,就不会以下犯上,功高震主者,不想以下犯上,他日,必会死无葬身之地,杨忠此言,虽大不敬,可独孤郎若信得过杨津,还请尽数转告太原王,他日乱天下者,绝非会是元颢,元子攸,首当其冲!”
················“····阿叔简直就是疯子!”
禅房内,杨忠一脸郁卒,对上丝毫不为所动的独孤如愿,心头也是一沉,“阿兄莫不是真信了阿叔这般胡言?”
“·····世间事,未到最后,谁都不知晓究竟几何?”
手中白子落下,独孤如愿微微摇头,“阿弟,该你了,”杨忠手中黑子捏紧,良久,终于缓缓落下,“····若果有那一日,杨忠,定会择良主而效忠,”寂静中,能听闻的只有深沉的呼吸声与棋子落定声,黑暗来临,屋内早已灯火通明,屋外,已是久站多时之人终于悄悄离去,弘农杨氏者,到底非全是愚忠之人。············“····杨忠其人,确是值得你我冒险而来这一趟。”
“上党王先头部队将至,洛阳处,又会有一番苦战。”
独孤如愿声音淡淡,显然是不预再继续先前那番交谈,宇文泰眸色深沉,看向独孤如愿的目光也多几分复杂,“如愿?”
“于杨忠,弘农杨氏之名从来都不重要,英雄从不问出处,更何况,胡汉有别,士族大家者,于汉人自是身份贵重,可河阴之变以来,大魏之境,世家已人人自危,那等虚名,何足挂齿?”
如今自是看不出区别,但日后,总会立竿见影,此话宇文泰自然未说出口,眼下,既然独孤如愿点出了此等大事,他宇文泰,自不会袖手旁观,“那费穆虽然骁勇善战,可那陈庆之奉梁帝之命护卫元颢至今,绝非会轻易让一介前锋就夺了洛阳,更何况,洛阳周边,三十二城,尽在元颢之手,费穆孤军深入,不会有好下场。”
“借刀杀人者,自古从不稀奇,大王心中怨气未平,太原王为表忠心,牺牲个替罪羊,何足挂齿?”
替罪羊,么?宇文泰脸色大变,独孤如愿已是叹口气,“黑獭,你我与那费穆相比,并无区别。”
“如愿此言,是与那杨忠同等心思?”
“···夜已深,我等也该离去了。”
好一个顾左右而言他,如愿,你我之间,如今竟也走到这般田地了么?拳头不自觉捏起,宇文泰的脸色更难看几分,如愿,你最好别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