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谁敢称第一尔?”
—前言南梁,建康,某民居,书房内,已是炉烟袅袅绕房梁。书房外,淅淅沥沥的雨丝已然是飘荡许久。明明不是梅子黄时雨时节,却也是别有一番清凉在。都说天意最是难测,可若是上天心心念念之人眼下在此,大抵老天爷,也会是别有一番心思在。“殿下,你输了!”
淡淡一声袭来,让大梁太子萧纲的思绪瞬间回神。勉强的棋盘上已然是密密麻麻一片,胜负早已是立时可现。萧纲的唇角笑意更甚,对上面前独孤信无悲无喜的面庞,笑容也愈发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大梁从一开始,就已是被独孤将军玩弄于掌心。棋盘之上的胜负,又何足挂齿?”
将白子扔于棋盒中,瞧着手执黑子显然是不为所动的独孤信,萧纲冷笑一声,“独孤将军于建康处倒是逍遥,那关陇独孤府邸处,可已是人仰马翻。你那娘子,可已是恨不得将整个太原郭氏的家底都掏空送到建康处,只为要换你独孤信回去。独孤信,你说,若是本太子将你这“金蝉脱壳”之计昭告天下,独孤一族的忠信之名,是否还会得存!”
“太子是聪慧之辈,自然不会做,于大梁,有弊无利之事!”
缓缓从榻上起身,瞧着还是伫立于原处似乎是不为所动的萧纲,独孤信的唇角也是微微勾起,“大梁于南境处与荆州方便多年,关陇处,借着太原郭氏的手,奉还大梁一二,也算有来有往。太子若果真于心不忍,独孤信,代为保管,也无不可!”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于大梁储君位上多年,萧纲虽然早不是当初那个附庸风雅的王爷,可骨子里的纯良,到底,还是在的。空荡荡的室内,独孤信眼眸微垂,下一刻,却也是飞快抬起。某位不请自来的布衣女子眼中尽是复杂,然而独孤信的脸上,却已是多了几分真心之笑。虽然是阴雨绵绵,光亮非是甚足。可这张名闻北地的俊脸,经过了岁月洗礼和战场烽烟,依旧是,璀璨夺目的,让人难以直视。那郭氏小娘子数年来心心念念,甚至不惜委曲求全甘愿为替身也要守在独孤信身边,大抵,也是与这张脸面,密切相关。“独孤信,你不该来此。”
念奴努力压下不该有的情绪,整个人的面色已颇是难看。瞧着似乎是不为所动的独孤信,她的嘴唇微动,到底还是压下到嘴边的话。“罢了,你随我来。”
“阿嫂,多谢。”
独孤信已然躬身行了大礼,可面前的念奴却仿佛丝毫未觉般,自顾自只是往外走去。独孤信的眼眸微垂,下一刻,却也是飞快跟了上去。一男一女行过庭院隐秘处,进入隧道,黑暗沉沉中,能听闻的只有清浅的呼吸声。直到黑暗已是尽数消失,进了一处光亮的角落,二人的脚步,方才停下。不远处,室内,一大一小两个孩童已然是嬉闹正酣。大一点的小女孩正拉着跌跌撞撞的小男孩不住拍手,清秀的小脸蛋上已然是笑意正酣。小男孩年岁虽幼,可那张清秀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却仿佛是深不见底。黑漆漆的瞳孔中一眼望去,仿佛万年的光阴,已然是尽数都在眼前。那是,他的,阿罗。独孤信的眼眸已有些红,连带着整个人,身子都在抖。征战沙场,周旋于无数人之间,他以为世间再无何事可以触动他的心弦,却不知晓,原来,那个血脉相连失而复得的亲生骨肉,只消一眼,就能让他所有的防御都尽数丢盔卸甲。“独孤信,阿罗现在于南梁处,生活的很是安宁。你如今已娶新妻,又即将有独孤氏新子,再不是阿罗一人之父。再者,独孤信大将军,关陇重臣,绝不可能永远居于南梁处。你该知晓,你于这南梁处待的时间越长,于阿罗的生活,就多一分危险。”
念奴的声音里颇多几分残忍,瞧着似乎是不为所动的独孤信,她的面色更添了几分难看,“独孤信,你当真不知晓,为何阿若处心积虑,宁可让阿罗跟着我念奴都不愿跟随你这个耶耶么?那是因为,你独孤信,从来都不会属于她和阿罗,既是不属于,斩断所有,方才是对所有人都好!”
“··关陇处,独孤信已然安置妥当。南梁处,于关陇如今还是有利可图。至于阿罗,阿嫂可放心,阿若的安排,我独孤信,绝不会干涉!”
目光从不远处收回,独孤信的眼中已尽是平静,唯有那双通红的眼,还是泄露出几分刚刚的情绪波动,“阿嫂放心,独孤信,绝不会出现在阿罗身边。只是希望,在独孤信于建康处时日,可多见见阿罗!”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独孤信,你扪心自问,对那郭若和她腹中之子,你当真能舍得下?”
念奴目光灼灼,瞧着已然是沉默的独孤信,她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冷意,“有情之人,果然也最是无情。独孤郎,你伤害了如罗氏,如今,于那郭氏处,也是薄幸。念奴如今,算是真正看透了!”
········“··阿兄有他的难处,贺拔阿嫂,莫要,”“杨忠,你有何资格对我念奴言说这些许?”
建康,某民宅,暗室内,瞧着面色已然涨的通红却是自始至终不愿与她过多言语的杨忠,念奴的眼中也更加烦乱,“独孤信在建康处多留一日,阿罗就会多一分危险,杨忠,你是聪明人,当初既然答应与我等一道行事,为何如今又会是与独孤信,”“阿嫂可知,是谁,透过一众烟雾察觉到阿罗与阿嫂等的踪迹?”
杨忠声音幽幽,念奴到嘴边的话瞬间顿住,瞧着面色已颇是难看的杨忠,她的嘴唇也是微微抿起,“高欢没那么愚蠢。”
“高相当初用杨喑之计,的确是想留着后手日后于阿兄处可多几分筹码。这天下谁人都知晓,无论是东魏还是西魏处,都是权臣当家做主,天子不过只是个名。可就算只是剩下个名的天子,能坐于那龙座之上的,也是佼佼者。”
瞧着眼睛已然是瞪得老大,显然是明白太多的念奴,杨忠已然是躬身行了大礼,“坐山观虎斗永远都做被殃及的池鱼来的强。阿兄忠义诚信,可在忠义之间若果真做抉择,于阿兄言,也是苦痛不堪。”
灼灼目光直勾勾盯上念奴的,杨忠的唇角也是勾起一抹笑,“阿嫂放心,弘农杨氏子弟,个个皆是于恩义二字上最懂得取舍。杨忠既然此番敢如此行事,自然,就有可保一切安康的筹码在。”
“你与那杨喑,倒真是同族。”
思及那位高欢麾下第一谋臣,念奴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苦笑,“弘农杨氏,委实是可惜。罢了,父子人伦,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磨灭的。阿弟话已说到这份上,阿嫂,照做就是!”
········“··阿弟,多谢!”
“阿兄当真可放心的下那长安处?”
静谧的书房内,杨忠已然是单刀直入,瞧着眸光微垂,显而易见是痛苦不堪的独孤信,杨忠也是默默躬身行了大礼,“杨忠今夜就要启程归于关陇处,阿兄安心,有阿弟在,长安处,定不会有失!”
“独孤信一生,从不负天下,不负苍生,可终究于内院处,注定,都是要辜负了!”
烛火通明中,独孤信俊美无铸的脸上难掩伤痛,对上杨忠颇有几分不忍的脸也是笑容更苦,“阿兄昔年曾立誓,今生绝不会重蹈昔年耶耶的覆辙。可事到如今,终究还是阿兄错了!”
“天下乱,世道变,若有朝一日,天下能归于明主,再无战乱,世人,皆可再无遗憾。”
杨忠的目光灼灼,带着从未有过的光亮,独孤信微微一怔,下一刻,却也是别开脸。杨忠已然行礼而去,再不去看独孤信一眼。兄弟多年,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