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自欺欺人,怕是那些所谓的酸腐儒生,都比不来那名闻北地的独孤郎。什么忠义之名,说到底,不过就是胆小怕事的懦夫罢了!洛阳,高府,别院,书房内,放下手中刚从南梁处密报,高氏世子高澄眼中尽是蔑视,瞧着已然是匆匆入门,显而易见是面上多忧虑的杨喑,高澄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诡异。倒是杨喑仿佛浑然未觉般,自顾自只是于高澄身边站定,“世子轻减了援助晋阳处的人马,莫不是当真想要丞相客死异乡不成?”
恼怒至极的俊脸上丝毫都是不掩饰的怒意,高澄的脸上却是多了几分兴味,“杨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世子!”
“虽然在南境处,我大魏的确是损兵折将无数。可耶耶征战沙场多年,对付区区山胡小贼,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高澄的脸上尽是漫不经心,瞧着颇是愤怒的杨喑,脸上也多了几分诡异。“高氏与彭城王府联姻在即,若本世子未记错,杨大人为礼部尚书,此番于婚事筹措处,多费心才是。”
“杨喑于高氏忠心,从未有失。若世子果真有疑,大可不必用如此下作手段。”
灼灼目光中多了几分了然,杨喑的面色也多了几分冷意,“独孤信之事,杨喑确是助力杨忠成事。可独孤信与太原郭氏若有嫌隙,无论是于关陇,抑或是于洛阳处,都是有利无害。”
对上高澄终于是冷下来的脸面,杨喑的眸中也多了几分寒意,“丞相出征在外,世子乃是高氏名副其实之主。虽说无人敢于世子雷霆手段下正面与高氏交锋。可有道是后方安稳,前线才能平安。世子于此时打压世家之力,委实是,愚蠢至极!”
“杨喑!”
“杨遵彦于高氏之忠心,日月可鉴。若非如此,高相也不会将杨喑留于洛阳处与世子一道。”
杨喑躬身行了大礼,随即也是转身离去。正与牵着高潆的娄昭君擦肩而过。可杨喑却难得的没有施礼已是匆匆而去。娄昭君的脚步已然停住,瞧着手边已是巴巴地盯着杨喑身影直瞧的幼女也是莞尔,随即也是松开手,“去吧!”
高潆已然是拔腿而去,留下的银铃样的声响也是清晰可闻。娄昭君笑意更甚,对上颇是不忿的高澄,娄昭君的脸色瞬间也是一沉。“子惠,你如今只是高氏世子,非是高氏之主。阿娘与你的话,竟是全数都忘了不成?”
瞧着似乎是不为所动的长子,娄昭君的怒意也是更甚,心头的恶心之意更甚,娄昭君一个不察,竟也是未曾站的稳当。瞧着已然是扶助自己的爱子,娄昭君的眼底闪过一抹柔和,片刻之后却也是不动声色压了下去,“郑氏那里,阿娘已经处置妥当。”
瞧着还是一副浪荡模样的爱子,娄昭君刚刚压下去的怒意又蹭的起来,“子惠,那是你耶耶的女人,你怎么,”“阿娘,有些事,不是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那郑氏的确有美貌,可于子惠言,也非是会沉迷甚久。”
对上娄昭君已是蹙起的眉头,高澄的笑意也是更甚,可那与高欢一般无二的狼眸中冷意却是更甚,“那些想让我高氏父子反目成仇,内院起火殃及前朝,最终获渔翁之利之辈,既然一次又一次挖坑给子惠,若不顺遂他们一次,岂非是辜负了他们的良苦用心?”
“子惠?”
“阿娘既是有妊,如今还是安心养胎为子惠诞下有用之弟最是适宜。”
瞧着似乎是面上已有不豫的娄昭君,高澄笑意更甚,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椎骨的寒冷,“阿澜和阿潆只会是向着外人,子进又是个没眼色的糊涂虫,子惠的身边,想要个真正得力的手足,如今,当真是迫切!”
·········阿兄,你可真是,言简意赅,丝毫都不打算给他这个亲弟留半分颜面。高府,花园,角落里,刚刚听闻暗卫回报的高氏二公子高洋面上尽是玩味,触及不远处那被小丫头紧紧拉住衣角显然是有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杨遵彦尚书,高洋的笑意也是更甚。阿娘这局棋,下的大抵是够长远了点。不过,为人母者,总归是想自己的子女能够得到圆满。高澜和高潆,为高氏嫡女为元氏妇自然是避免不了。可元氏与高氏,终究不会是一心,到头来反目成仇也是难以避免。一生太过漫长,若是能有个如师如夫般的人守在身边,大抵,也会多几分保障。拳头不动声色捏起,良久,高洋到底还是默默松开。李祖娥于他高洋的影响,如今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于他高洋言,妻子可宠,但决不可因她而动摇根本。“二公子看了这么久的戏,是否够了?”
冷冷一声袭来,瞬间将高洋的思绪尽数打破。瞧着不知何时已然是于自己个儿身边站定的杨喑,高洋已是主动让出一条道,杨喑未曾拒绝,只是,却也难免一步一回头,直到那个小身影再消失不见,杨喑的目光,方才真正收回。高洋自是看在眼中,可他却是知晓,眼下,绝非是说那些无关紧要的时候。与杨喑一前一后行至院落,紧闭上书房的门,高洋方才正了神色,“山胡刘氏处,阿潆的婚事,已然是被作罢。不过,那刘氏逆贼,大抵也是想借此,将高氏不守信义之名传遍天下。”
瞧着身边不为所动的杨喑,高洋的笑容也是更大,“那山胡刘氏,的确是愚蠢至极。高氏奸诈之名,何至于要他们传。”
“他们要污蔑的,不是高氏一族,只是阿潆。”
杨喑的眸色微变,对上高洋似笑非笑的脸,杨喑的眸色也是变了,“杨遵彦非是无耻之辈,嫡庶有别,尊卑有分,杨喑心中,从未有过奢望!”
对上高洋更加玩味的脸,杨喑的面色更加难看,“二公子要杨喑前来,难道不是因着想要入晋阳处,为高氏立下汗马之功?”
“晋阳处,耶耶一人既可完事。只是,迁都之事,如今因耶耶征战而搁置,阿兄镇守洛阳,高氏子弟,总得有人站出来理事。”
高洋的声音里尽是漫不经心,可咄咄逼人之态却也一览无余。杨喑微微愣神,片刻之后却也轻笑出声,“那尔朱一族,如今既然还看不分明形势,二公子出手教训一二,也是应该。”
“杨大人是何意,子进不明。”
“世子与二公子,才是同母所出的嫡子。庶子再如何,也总登不上台面。哪怕曾经庶子的母家再是高贵,都是过眼云烟。”
杨喑已然躬身行了大礼,“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二公子既是为世子筹谋,眼下,与世子推心置腹一番,比与杨喑论调,更为合适。毕竟,于世子言,一个尚未出生的孩童,比起已是堪为左右手的亲弟,孰轻孰重,他绝不会看错!”
·········一龙生九子,九子虽各不同。可同父同母的兄弟,总归是,多有几分相似。此番,倒是他宇文泰,太过小看高欢那群崽子。长安,丞相府,书房内,放下手中刚从洛阳处得到的密报,宇文泰的面上颇是深不可测。冯翊公主元朗茹刚刚入门,入目所及就是宇文泰这番若有所思的模样。“高欢诸事,可以暂且搁置。郎君若果有闲心,不若想想,如何从南梁处,该如何行事?”
“那郭若,又找上门了!”
瞧着面上颇是不耐的元朗茹,宇文泰的笑意也愈发明显。飞快起身行至元朗茹身侧,对上显然是耐性已失的元朗茹,宇文泰的笑意也是更甚,“这般结局,难道不是娘子一心所愿?”
“宇文泰!”
元朗茹已是怒极攻心,可宇文泰搂住她的力道却是更紧了几分,“杨忠不日即将归来,独孤信行事,向来有分寸。他既是要留于南梁处,我等遵从他的心愿,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郎君与那独孤信,倒真是信任的很。”
“若以独孤信一人就可将南境诸州都能牢牢掌控在我等手中,这笔交易,我等并不吃亏。”
将南境,尽数掌控在手中,么?元朗茹的眉头微微蹙起,瞧着似乎是不为所动的宇文泰,她的嘴唇紧抿,终究还是咽下到嘴边的话。夫妇相处之道,在于适度装傻。如今她是宇文氏之妇,元氏公主的名号,自然得排在后面。宇文氏兴,于她元朗茹,才是真正有利。“大王提议的婚事,郎君如何看?”
“宇文氏为关陇处出生入死多年,外戚之尊,放眼整个关陇,自然无任何一族可与宇文氏相较。”
瞧着面上似乎是松口气的元朗茹,宇文泰的话锋陡然也是一转,“不过,我宇文氏嫡女尊贵之躯为太子妃乃是理所应当。可乙弗皇后为大魏之母,这大位,却是可惜了!”
“郎君?”
“高欢如今将那山胡灭绝,尽掌山胡之处。洛阳处迁都在即,娘子以为,好端端的洛阳,为何会被高欢废弃,若果真只为了与我等赌一口气,却是绝不可能。”
宇文泰微顿,面上的笑容已是尽数消失。“醉翁之意不在酒,高欢要迁都,不过是想尽快将长安和关陇处尽数吃进肚子里。若我等真不想成为他人盘中之餐,娘子,须得早作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