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有例会，不允许请假。章恒只好提前告诉宋涵雨，他开完会再赶过去。宋涵雨没有回复，也不知道收到没有。开会的时候，他有点儿心不在焉。虽然现在离婚有冷静期，可离婚登记依旧是一件很重大的事。登记完，剩下的就是熬日子等着拿离婚证了。转头想想自己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场悲喜剧。如果一定要说什么时候幸福的话，可能就是从和苏晓结婚到欢欢乐乐降生之前的那段日子。以前他不太回想以前的事，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想起那时候。两个人也算是从校服到婚纱，一路从一穷二白走过来的。以前最穷的时候，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有人说，当一个人总是沉浸在过去的时候，就说明他老了。年龄应该不至于，可经过了这么多事，他心理上恐怕已经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了。他和苏晓是有过真感情的。她那时候单纯又美好，什么物质条件都不在乎，那时候，他总是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让苏晓过上好日子。那时候的他，心思简单，一门心思往前奔。直到得知苏晓怀的双胞胎，他心里依旧是幸福的，而且是满满的，随时会溢出来那种。自从孩子降生，似乎一切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苏晓刚开始还跟他抱怨，带孩子好累啊，恐怕要抑郁了。他总觉得女人总要经历这些的，别人能忍，苏晓那么要强，肯定也能扛过去的，便没有在意。他只顾着忙工作，忽略了苏晓的感受，眼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渐渐变得灰暗。她时常发呆，跟她说话，她也爱搭不理。章恒做销售，很苦很累，有时候在外面受了气，回来也会跟苏晓抱怨。还没说上几句，不是欢欢哭，就是乐乐闹，一次一次被打断，他渐渐也就不愿意再说了。两个人不知不觉渐行渐远，都委屈，却懒得再说。到后来孩子们稍大一些，两个人重新睡到一张床上，感觉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可他心里清楚，有些隔膜一旦形成很难改变。他们都变得很小心，小心地为对方着想，小心地扮演着好丈夫，好妻子。演得时间久了，连自己都信了这是事实。直到宋涵雨出现，这层假象由他亲手戳破。所谓的模范夫妻，彻底崩塌。这大概就是量变引起质变，而宋涵雨不过是那个临界点，即使她没有出现，还会有李涵雨，张涵雨，他们走向末路是迟早的事。后来，他想过和苏晓复合，可又操之过急，结果让苏晓失望透顶。以后恐怕再没有机会了。他大概多少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糊里糊涂地就和宋涵雨结了婚。本想着，反正也结了婚，就这么得过且过吧。无奈宋涵雨实在太过分了，他不断地崩溃又不断地提醒自己撑下去。他想离婚，可是他没脸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宋涵雨还愿意跟着他，这是多难能可贵的事。等到宋涵雨非常平和认真地提出离婚的时候，他确实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结束这该死的互相折磨，对谁都好。他甚至连象征性地挽留一下都懒得做，只想快点儿恢复自由。开完例会，他请了假，匆匆离开公司。突然起风了，足足有七八级，整个世界都被刮得混沌一片。眼看着很多树枝都被刮断，路上的车辆行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章恒心里竟然没有片刻犹豫，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民政局去。他一路上专心开车，并没有注意到手机响。直到他停了车，才发现宋涵雨发的微信：【天气太糟糕了，要不改到明天吧。】时间显示是半个小时以前。他有点儿恼火。特意抽出时间跑过来，结果宋涵雨好像不打算来了。章恒猛拍了一下方向盘，爆了句粗口，不过还是开到了民政局门口。没想到宋涵雨已经等在那儿了。狂乱的风里，她看上去纤细瘦弱，好像随时会被风刮走。头发乱得不成样子，几乎糊在脸上，衣服也被吹得像旗帜一样乱七八糟的招展着。这个被风搞得完然没了精致气质的女人是他老婆。哦，不，很快就要成为他的前妻了。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宋涵雨和苏晓一样，都没有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幸福。现在去回想和宋涵雨这段短暂的婚姻，他除了愧疚还是愧疚。他想起宋涵雨在朋友圈里分享的一句话：不爱，请别伤害。此时，他终于正视自己的内心，他并不爱宋涵雨，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可是他永远不会对宋涵雨说，即使她主动问他也不会承认。他把车子停好，逆着风走到宋涵雨面前。宋涵雨顶着很重的大黑眼圈，苦笑：“你好像有点儿迫不及待！”
章恒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两个人沉默着走向民政局大厅。他们没有什么财产纠葛，也没有孩子，离婚对他们来说很简单。做完离婚登记之后，临近中午，宋涵雨主动提出吃一顿散伙饭。她喝了几杯啤酒，章恒没喝，他一会儿还要去见一个大客户，需要保持绝对的清醒。他们都以为对方会先说话，可直到吃完饭，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宋涵雨以为自己会哭，可是并没有，她甚至觉得眼睛特别干，还后悔没有带眼药水过来。临分手的时候，宋涵雨终于按捺不住开口：“章恒，你后悔和我结婚吗？”
“没有！”
章恒口气很坚定。宋涵雨怔了怔，又问：“那你后悔和苏晓离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