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喜见他步子迈得有些快,自己跟着稍显费劲,便轻轻扯了扯他的手,唤了一声。“哥哥……”大哥步子微缓,仍是不理。他似乎真的有点不开心了,商喜有些摸不着头脑。两人沉默着到了暗幽阁,大哥松开了她的手率先进屋,连门帘都没有如以往那般贴心地帮她撩开便径自走远了。商喜心间有些发堵,咬了咬唇自己打开帘子跟了进去。抬眼间只见先进屋的大哥径自将暖炉拢旺了些,像是怕冻到她,继而又从橱柜上取了手炉来塞进她怀里。商喜伸手接了,视线与大哥相碰,他却转瞬间便已转开了。手中的暖炉热乎乎的,商喜只觉得自己手指冰冷,掌心渗着津津冷汗。大哥还是一句话也不说,甚至兀自坐在在桌前看起了书,将她不自在地晾在一旁。商喜看着那挺如玉树的笔直身影,不由地越发委屈起来。她满心都想着在暴君面前如何帮大哥遮掩,谁想到转过头来他竟用这样冷淡的态度对待自己。真是不公平。商喜细细回想,实在没想起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忍不住轻声唤道:“哥哥……”大哥在桌案前微微抬了抬眼睫,一动不动,像是有意要将她晾在那里。商喜受不了他这样冷漠,咬咬牙起身朝他走过去,死皮赖脸地钻到大哥怀里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小丫头的声音软软糯糯,眸子又湿又亮,显得格外可怜。“哥哥,我冷。”
商朝顿了顿,像是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怜惜,仍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开口道:“不是给你手炉了么。”
商喜一哽。再多手炉也抵不过你这样冷冰冰的态度啊。“还是冷,”她咬着唇瓣,伸手抚上大哥的左心口,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他,“哥哥,我这里冷。”
商朝愣了愣。过了半晌,他轻叹一声,将手中的书放到桌上伸臂抱着她。“这样可好些了?”
语罢又恐她仍说冷,便两手在她纤薄的后背上轻轻搓了几下取暖。商喜见大哥恢复了几分往常温润的模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圈着他腰身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商朝察觉到腰际的小手紧紧束着自己,低了头幽幽开口问道:“那夜,你都看到了,对吗?”
他在询问,可语气却是那样肯定。商喜在他怀里僵了僵。“为何对父王说谎?你明明跟在我身后出了梧桐苑,看到了一切,为什么不告诉他实话?”
他的声音很冷。在商喜眼中,大哥那一瞬间突然变得好像一开始的暴君,尤其是眼底里一闪即逝的杀意,简直一模一样。唇瓣轻颤,她忽然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哥哥……”原以为这般可怜巴巴示弱的模样会让大哥心软,可偏生他固执地盯着她,毫不退让。“告诉我。”
眼前的少年仍旧面若冠玉,眉目清朗,与从前的大哥相比却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商喜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呼吸一滞间不由地双眼泛红,竟在他面前哭了起来。她哭得很收敛,微微抽泣,带着些谨慎与试探。商朝愣住了。无论下定多少决心不去理睬她,可在看到她眼泪的那一刹那,他的心还是立马就软了。轰然倾塌,片甲不留。后背被大手放缓了力道轻轻拍抚,耳畔传来大哥熟悉的轻叹。“都是大哥不好,你,你莫哭……”大哥言语温吞,平日里却最是圆滑得体,甚少有这等不知所措的狼狈模样。很显然,他有些慌了。商喜在他怀里抽抽噎噎,汹涌的泪水打湿了少年胸前干净的衣襟。“喜儿……看到了,但是不想……爹爹,爹爹为难哥哥……”她哭着说,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肯撒开,“哥哥……不要生气,喜儿只是想保护哥哥……”她想保护他……商朝暗暗叹息,他哪里配得到她保护呢。待到商喜哭累了趴在他怀里发呆,商朝这才轻轻将她向外拉了拉,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大哥的语气早已恢复了从前的柔和,眼底是满满的疼惜。商喜回想起方才一路上大哥都没理过自己,又想到他质问自己时眼底从未有过的冰冷淡漠,眼尾不由地又是一红。她真的很委屈。大哥见她如此忙轻声抚慰,眉眼间隐隐带着自责。安慰了半晌,他继续说:“日后再遇到这种事,无论被牵扯的人是谁,都绝不可以对父王撒谎。”
天知道小妹对父王说从未出门的时候他有多怕。她根本没有意识到有多危险。商喜哭得有些断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大哥在说什么。“可,可是……”今日她若不对父王撒谎,遭殃的就是大哥了。“无论何时,任何人都不能被放在你自己的安危之前,哪怕是哥哥也不行,”大哥眸色幽深地看着她,神情很是认真,“将自己推进泥淖里的事情,以后不许再做,听到了吗?”
商喜在他琉璃般美丽的瞳仁中微微晃神。大哥今日生气,竟只是因为她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了吗。她还以为是因着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被他单方面视作敌对之人了呢。商朝见她晃神间又是一颗晶莹滑落,心疼不已地伸手拭去,低声叹息道:“莫哭了,回去叫阿妩瞧见你这般模样,会怨我的。”
商喜下意识抹了眼泪。一想到大哥在阿妩面前自责的模样,她还是不忍心。后来她想,许是因为自己早已把大哥视作自己报恩之人的缘故,所以才会事事都对他格外上心吧。商喜平复了情绪之后,忽地想起困扰了自己一路的问题。方才大哥满面冷意,她哪敢问出口呢。“哥哥,那妍妃……”她想知道大哥究竟为何要冒险亲手杀她。大哥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片刻之后说了三个字。“她该死。”
她……该死?就只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