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商喜以为大哥不会再说什么时,他却开口了。“八年前宸炎两国交战,我母家一族奉命出征,于赤烈关被炎国王室坑杀,三百余人无一幸免,”少年眉心微蹙,紧闭的双眼里应是隐藏着深重的恨意,“如今妍妃得宠,父王不在乎,我却在乎。”
他说得很是认真,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孩子就对她敷衍了事。商喜动容之下并未细想,自然也不知大哥其实并非因着这个原因才去杀死妍妃,而是另有隐情。大哥看着她因哭而泛红的小脸,又是自责不已地叹了口气。“将你卷入此事,确是我疏忽大意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商喜恍然意识到,自己这半日的委屈与害怕并非来自于温良和善的大哥杀了人的冲击,而是来自于他对自己的不信任。她在心里默默说。只要是大哥想做的事,不管什么,她永远是站在大哥那边的。转瞬她又想到暴君那张阴鸷凛然的脸,不由地有些担心起来。“可是爹爹那边……”不等商喜说完,大哥像是早已猜到了她在忧虑什么,主动接了下去,“父王多疑,想来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商喜心间一凉,不由地有些忧虑起来。大哥见小丫头脸色微白,俨然是有些后怕的模样,忍不住轻笑。“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商喜垂了头不言语。大哥伸指在她鼻尖轻轻一刮,装作一副责备的模样道:“知道怕还敢在他面前撒谎,我瞧你胆子大的很。”
这才是她熟悉的大哥啊……商喜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清浅幽静的香气,眯着眼恭维道:“哥哥神机妙算,肯定有办法的。”
想来大哥今日在暴君面前那般淡定,肯定是早已有了应付他的对策吧。听怀里古灵精怪的小人儿说出这番话,商朝不禁哑然失笑。他抚了抚她的发髻,无奈笑说:“要是让父王知道连你都在撺掇着我想法子诓他,怕是要气昏过去了。”
商喜联想到暴君额角凸起的青筋和气昏过去的画面,情不自禁地噗嗤笑出声来。大哥想了想,安抚般开口:“此事我已有打算,你日后只当无事发生,一切照旧便好。”
果然大哥还是大哥,做什么都是最靠谱的。想来就算是今日在暴君面前自己当真全盘托出说了实话,只怕大哥也未必会惊慌失措。商喜这才稍稍安了心,趴在他怀里仰起脸来,满面真诚。“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气,以后都不要……”就算生气了,也不要再对她那样冷淡了。她真的会很难过。大哥轻叹一声,胸腔沉稳的心跳令人格外有安全感。“喜儿这样乖,哥哥哪里舍得真的生气呢。”
商喜原以为大哥让自己装作无事发生是为了暂时稳住心态,以免过些日子暴君想起什么来重新追究。不曾想仅过了短短两日,妍妃溺亡一事便盖棺定论了。从树惠堂下学之后,兄弟几人带着商喜这个小小的跟屁虫缓步走着。商晚在最后听宫人耳语了一阵之后风风火火追上来,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大哥,你听说了吗,妍妃宫里搜出来了与炎国余党私下的密信。”
商喜一怔。想不到这么快就再次听到“妍妃”这两个字了。大哥负手踱步,面上并无太大的波澜,只微微侧目看了眼商晚。“哦?竟有此事?”
相比于大哥的淡然来说,四哥就显得很是沉不住气了,一把将商晚揽到自己身边急切询问:“什么什么?二哥快说来听听。”
二哥似乎很享受让商肆纳闷的情景,故作神秘地沉默不语。最后被商肆缠闹得没了法子,商晚这才继续开了口。“你当她为何无故溺水,原是得知余党将散,复国无望,这才穿戴齐整自己跳了池子。”
商喜细细品了品这番话。听上去倒像是妍妃见人生没了希望,自己不想活了。四哥愣了愣,俊朗的面上带了点惊诧之色。“这么有血性?”
二哥瞬间像是逮到了他的把柄般,伸出指头指着他幸灾乐祸道:“阿肆你完了,居然称赞一个外族女人有血性,我要去父王那里告你的状!”
虽是玩笑,可商肆听见父王两个字就发怵,瞬间有些慌了神。“你!”
商肆恼怒地跺了跺脚,将二哥指着自己的手一巴掌拍掉,“告状这种事只有蝇营狗苟的小人才做的出!”
商晚品了品觉得不是滋味,还嘴道:“你骂谁呢!”
商肆抱着胳膊扭过头去,在鼻间轻哼一声。“谁告状我骂谁!”
紧接着便是两人每日都要上演几遍的追逐打闹。商喜见怪不怪,拉着大哥的手默默等着他俩闹够了自己停下,并没有注意到身侧三哥若有所思的视线。红衣少年眉目似画,柔软的唇边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大哥,我有事问你。”
商喜转头去看三哥,恍然发觉他的眼神中带了些洞悉一切的试探之色。再看大哥,只见他仍是淡然自若,毫不慌张,甚至还微微点头示意商枝继续说下去。三哥欲言又止,不露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商喜了然,三哥心思细腻,应当是顾忌着自己还在场的缘故,不敢肆无忌惮地什么都往外说。大哥留意到他的目光,牵着商喜的手纹丝不动。“不必避着,小枝,就这般说吧。”
商喜心间不由地暖了暖。大哥在这件事里真的已经将她视作自己人了呢。三哥点点头,轻声道:“妍妃……”说完这两个字之后他又顿了顿,见大哥神色无异,这才继续说了下去。“妍妃之事,确是如此吗?”
三哥明明是笑着的,声音宛如吴侬软语般又轻又柔,可是却有种没有任何人能够轻而易举将他糊弄过去的自信。大哥笑了笑,没有刻意隐瞒。“我就知瞒不过你,”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抚了抚商喜的发顶,“小枝,在这王宫里,你是最懂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