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压抑的沉默之后,宇文长龄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进宫之后我可能要说一些混账话,那都不是我本意,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要是实在气不过,回府之后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不是本意?”
商喜伶牙俐齿地回击着,“那你之前对我做的所有事,也都不是出自本意?”
一句质问堵得他没话可接。商喜见他闷声不语,忍不住继续道:“你们总有那么多说辞,好像全世界的苦都只有你们在受,别人受了委屈就是活该,都是你们上位路上的垫脚石。”
她的每个字都狠狠扎进他心里,难受得要命。别人或许没资格说这些话,可经她之口说出来却显得那样讽刺。宇文长龄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会补偿你。”
商喜把那只拉住自己衣角的手扯了下去。“我不稀罕。”
接下来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商喜对自始至终落在自己脸上的那道视线视若无睹,直到马车进了王宫都没动过一下。宇文长龄强行压下了扶她下来的冲动,淡漠地负手走在前面。商喜身子本就虚弱,再加上方才在马车上僵坐了一路,这会儿禁不住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她堪堪稳住身子,忽听耳畔传来一阵嘲讽的哄笑声。“这就是宸国公主呀,怎么弱不禁风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瞧着脸色差得很,豹帅,你怎么不知道对人家好一点?”
商喜咬紧了唇瓣,死死握住拳头。这些人居然把她围在圈子里,像看宠物似的对她评头论足指指点点。从未有过的屈辱瞬间将她包围,她登时恨不得化成一头嗜血的野兽,将这些嘴脸丑恶的男人活活吞进肚子里。“对她好?”
前面的男人回过头来,冷笑一声,“她也配?”
听了这无异于雪上加霜的冷漠话语,商喜更是觉得浑身发冷,几乎连血液都要冻结了。不知这男人是有感而发还是演技高超,自然得让她都看不出任何虚假的痕迹,更遑论其他人。其中一人调笑道:“豹帅,你怎么把这女人带来了?”
宇文长龄无奈扶额,叹了口气道:“王特地交代我的,我也不想让她跟着,弄得整个王宫都乌烟瘴气。”
一听说的王的安排,那些文官大概能猜到王的用意。过去一直都是丽加给宸国献公主和亲,两个还都死在了那里,如今王召宸国公主入宫,也算是种别样的礼尚往来吧。商喜僵硬地站在人群中,瞬间发现自己的眼神越愤怒,那群男人就显得越兴奋。她刚要垂下眼帘盯着地面,却见一个男人已大胆地上前捏住了她的下巴,嘴里满是污言秽语。商喜再也控制不住骨子里的狂躁,抬手甩了那男人一个耳光。清脆的声响把所有人都打懵了,就连她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她居然敢在别人的地盘动手。看来自己身体里流淌着的果然是爹爹的血液,同样的疯狂和不计后果,但是她却一点都不后悔。那个被一巴掌打蒙了的男人愣了好半天,反应过来之后抬手就要往她脸上招呼。商喜自知避不过去,死死闭着眼打算迎下那一巴掌。谁料意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商喜缓缓睁开眼,却见那抬手要打自己的男人正僵着身子,手腕被人从一侧攥住了。是那个叫长侯允的人。“闹腾什么?还没见王先把人打坏了,到时候王问起来你怎么说?”
那男人刚要说什么人多管闲事,谁料一抬眼却恰好对上了长侯允的脸,瞬间没了气焰。“长侯阁主……”长侯允轻哼一声,随手把那男人的手甩开了,“都散了吧,别碍着我跟豹帅说话。”
见他发了话,那群看热闹的文官都不敢吱声,纷纷散去了。长侯允冲着宇文长龄撇撇嘴,不悦道:“这群文官叽叽歪歪惯了,你也不嫌烦,要是我的话早就把他们骂跑了。”
宇文长龄嗤笑一声,“你现在不也是文官,还说别人呢。”
“我跟他们可不一样,小爷当年也是驰骋沙场的好不好?”
语罢,长侯允围着商喜转了两圈,“啧,瘦了不少啊,怎么的,你那么大一个宇文府不给人家吃饭啊?”
商喜倔强地别开脸。这人言语轻挑,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紧接着,远远地快步走来一个年长的老太监,看见他们二人的瞬间便迎了上来。“豹帅在这里啊,让老奴好找……王在殿上等您呢,快随老奴过去吧。”
宇文长龄冲他恭敬地点点头。长侯允炸了眨眼,明知故问,“叫我没叫我没?”
那老太监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哄孩子似的顺着他往下说,“哎哟我的好阁主啊,自然少不了您。”
听他这样说,长侯允瞬间开心了,拽着宇文长龄就要往殿上走。那老太监看了商喜一眼,心道好俊俏的模样,怪不得豹帅要留着身边呢,光是这副皮囊就叫人觉得弃之可惜。“这位就是宸国公主吧,来人啊,扶过去……”走了几步的宇文长龄却兀地回过头来,冷冷瞥了她一眼,“不用扶,还有力气打人,那就有本事自己爬过来。”
那老太监愣了愣,却也没敢说什么。“是……”早就听闻豹帅早年间在宸国吃尽了苦头,如今回家了,便将仇恨尽数撒到了这个宸国王室女身上。看来这怨气还不是一点半点。商喜狠狠瞪着前方两个高大的背影,用力咬住了唇瓣。一路上有数不清的下人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她如今仍是宸国的公主,代表的是爹爹和宸国的脸面,说什么也得撑住。她竭力撑着酸软的双腿,昂首挺胸朝前走去。行至家宴的殿门处,商喜未得诏令不得擅自进入,被拦了下来。她站在门口,抬眸朝前望去。殿上的人不多,正中央的高位上坐了个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五六十岁的模样,须发尽白,眼底闪着精明的光。这应该就是丽加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