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朝垂下眼帘,神情低落。“可我这条路太长太黑了,跟着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你必须离开我,离我越远越好。”
疏远她,轻视她,甚至用虚假的杀意来麻痹她。只要她能远离是非,这些都无所谓。商朝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主动说出这些话。可事实是他说了,为了乞求一个或许没有结果的原谅,主动开了口。“等这一切结束之后,喜儿,你还愿不愿意……”说到这里,他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做了充足的思想斗争。迎着商喜澄澈中带着包容的眼神,商朝鼓足勇气把接下来的话说了出来。“你还愿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商喜没想到大哥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尤其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仰望着遥不可及的天际。等到这一切结束之后,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吗……商喜没有回答大哥的问题,却反问了一句。“大哥,你知不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想要什么……她想要什么呢。商朝定定地看着面前这张清秀俏丽的小脸,像是在虔诚地等待着一个答案。心中一阵复杂思绪传来,商喜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最想要的,不过是我们一家人能够团圆喜乐,彼此永不相欺。”
团圆喜乐,永不相欺。商朝反复琢磨着这八个字,一时间百感交集。这世上看似最简单的,原来才是最难的。商朝忽然有些不敢抬头看她。“喜儿……”她最想要的东西,都是被他亲手毁掉的。不过所幸他还没有一条路走到黑,他有了及时回头的机会,能够从她这里……可是,她真的会原谅自己吗。还不等商朝猜测出结果来,小妹早已主动开了口。“哥哥在我这里,永远都有机会。”
少女声音清浅,眼神柔和,让商朝一时沉浸其中难以自拔。商朝就这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随着她口中这句话说出来,他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惊喜的光。“真的吗……”商枝不敢公然放肆地看着大哥让他丢脸,只敢用余光悄悄地瞥着他们那边,心下暗暗嘀咕着。惯来果决淡漠的大哥,居然会因为小妹的一句话激动成这样。商枝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继而转过头来。“大哥,人绑好了,可以回宫了。”
商朝点点头,收回了一直落在小妹脸上久久未动的视线。“好,那就出发吧。”
有了大公子的命令,马车晃晃悠悠地朝着上安的方向出发了。商朝见小妹脸上似乎还写着心事,主动道:“我们回宫一起等父王回来,他会告诉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
商喜点点头,稍稍安了心。她没想到自己还会踏进这里半步。上次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她发过誓,要让这座王宫伴随着那些沉重惨痛的记忆,永远埋葬在自己心脏最深处。可世事无常,她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回到了这个自己和哥哥们从小生活的王宫。两只脚都踏进宫门的那一瞬间,商喜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商朝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轻声问道:“要去看看阿妩吗。”
阿妩?!商喜强忍着心头的激动,猛地抬起头看着大哥含笑的脸。“她……还在宫里?”
商朝迎着这道诧异又惊喜的视线,轻轻点了点头。“是,阿妩在宫里,那时你将她送走,她一个人回来了,”商朝顿了顿,眼底带着一抹赞赏,“她说要在这里等你回来。”
听完这番话,商喜眼眶控制不住地湿润了。在这个世上,无论过去了多久,阿妩永远都是她至亲至爱的人。商喜没有半点犹豫,抬腿转身就要往梧桐苑的方向跑,却在一瞬间被三哥拉住了手腕。商喜愣了愣,不解地看着拦住自己的三哥。商枝冲她笑了笑,视线落上了她肩上刺目的红。“先去我那里换身干净衣裳吧,要是带着这么一身血狼狈着去见阿妩,她该担心了。”
商喜垂下头看了看自己肩上的伤口,也就点点头跟着三哥去了。阿妩心思细腻,若是看到她肩上的伤口一定会暗暗伤心上许久吧。沿途一路熟悉的风景。商喜每走一步,心下的感慨就更复杂一分。这座高耸巍峨的王宫里承载了属于他们太多的记忆,欢喜的,悲伤的,绝望的……可再次站在这里的时候,她竟只有一个想法。最终没有人离开,这样可真好啊……转眼的功夫,商喜跟着三哥来了他的宫殿。进门的那一刻,商喜一抬头就看到了正中央悬挂着的戏服,脚步不受控制地顿住了。商朝见小妹止步不前,有些不解地回过头来。“怎么了?”
顺着商喜的视线看过去,那艳丽华贵的戏服赫然入目。那长长的水袖在商枝眼里瞬间化作了一条粗而硬的绳索,将小妹对自己的善意和关怀尽数绑在了困兽的笼中。一阵心虚瞬间将他吞没。商枝忽然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