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王率中军大营及二万多百姓顺利地进入尚宣所部境内,两天后,便来到龙山府天宁阁与尚宣见面,商谈恢复敖炳朝廷大计。顾王说:“你们打的旗号比我们提的好,能得民心。要想消灭梁鸣泰一伙,就得动员百姓最大程度的支持我们。”
尚宣说:“顾王,你要尽早称帝,这才好将梁鸣泰说成伪帝。这一条最为重要,也是当务之急。”
顾王摇着头说:“孤无才无德,起兵既没有你们早,也没你们声势浩大,还是你来称帝为好。”
尚宣听到这话,随即跪倒在地,说:“臣本阉宦之人,即使立下不世之功,也没有资格登九五之尊。说是叫微臣称帝,岂不惹得全天下人耻笑?微臣恳请顾王以社稷为重,不负黎民所望,尽早登基,必然会有众多能人聚集到你的旗下。”
顾王说:“尚元帅,请起请起。孤总不能听你一面之词,还要听取众人的意愿,这才得行呀。”
刘亮宏走上来说:“顾王殿下,尚元帅所说极是。吾等拥戴你为帝,不必再三谦虚,否则,会令众人大失所望。”
商渊、姜永德、蒋应震、左胤四人进来,一齐叩头。商渊动情地说:“我等四人皆是粗汉,说不出什么大道理,竭力请求顾王殿下早登大宝,擎起义字大旗,顺从天命,讨伐国贼,铲除奸凶,收复河山,复兴敖炳,宜为今日之计。”
顾王笑着说:“尔等都请坐下,登基之事还得容孤再斟酌斟酌。况且,孤初来乍到,就急急忙忙称帝,恐嫌急迫。”
三日后,费心隐在众人拥戴之下,终于在天宁阁议会厅里举行登基大礼。定明年,也就是改长明十二年为延进元年,国号仍为敖炳。封庄叶琴为皇后。封刘亮宏为丞相,万安为尚书令,商渊为大将军,尚宣为殿帅府太尉,阚良为司空,黎祝瑶为司徒,欧阳宗宪为国子监祭酒,刘纪信为御史大夫,孙得新为丞相府长史。谥长明帝为敖炳德帝,谥张懋华为孝德皇后。追谥司雨儿为孝忠贵妃,曹小秋为孝感淑妃,郁德萍为忠烈德妃,鲍建英为昭烈贤妃。 翌日,延进帝大封群臣:蒋应震为荡寇大将军,领部将祖宇亮、耿成年、芮文强、冯馥兰四人;姜永德为讨虏大将军,领部将许马歌、董滔、甘昌恒、王显明四人;左胤为靖南大将军,领部将马元志、周昌军、谢虎、钱荣四人;何春雷为扫北大将军,领部将牛玉才、钱汝夔、金绪祥、居卫四人;席浩为征西大将军,领苏睿、季广禄、澹台伟、常如千四人;季培丰为镇东大将军,领部将仲连堂、杨易才、张佰田、朱先勇四人;毕占文为破敌大将军,领丰变蛟、孙瑞昌、曹希雄、滕森四人;枚香为巾帼大将军,领女将费艳芳、曲玲、迟网英、焦二梅四人。 延进帝申明,待拿下平都,国贼梁鸣泰登人落入法网之时,根据各人立功大小,再行封爵之制。 梁鸣泰闻听尚宣到底接应了费心隐,两股力量合在一起,更难对付,开始感到恐惧,无以为计,只得下令全线撤退,回到平都,调兵遣将把守各个关隘,力求稳住阵脚。 牛莉回到宫殿里,深感寂寞。因为梁鸣泰举步艰难,根本没有闲适心情陪伴女人,不住地找人商议国事。她想到一个可以令她消遣解闷的对象,这就是刑部大狱里的遭受折磨的芮芬奇,眼时该是鬼死形样的人了。 芮芬奇在说唱《沙家浜》里的第四场智斗,一会儿学刁德一,一会儿学胡传魁,一会儿学阿庆嫂,惟妙惟肖,音韵和谐,尤其是女声更是音色漂亮。监狱里的所有犯人皆觉得耳目一新,全都在凝神谛听。她停下来歇息,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犯人伸了懒腰说:“这个女犯人唱的戏真有意思,值得拿大钱。喉咙又好听,我们这些牢监的犯人听了之后,真长了精神,什么受罪的苦啊难的,一概都没了。”
有个当官的犯人赞叹地说:“这个女人有这么大的才,朝廷不应该把她关在牢监里,应该用起来啊!唉,朝廷里奸臣当道,那些狗屁的王公大人老爷肚子里什么货色都没有,有的都是些男盗女娼,反像菩萨似的供养着,我们敖炳国太不幸啊!”
芮芬奇正准备说唱《红灯记》的第五场痛说革命家史,禁婆领着一个女狱卒急匆匆地奔了过来,说道:“芮芬奇,你不能再唱戏了,牛皇后马上就要到这牢监里,你赶快把木枷戴起来,否则,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芮芬奇一听,便把头发顺放到背后,低着头让两人给她架上木枷。禁婆麻利地给上了锁,打招呼似地说:“实在对不起呀,你今日忍住点儿。”
芮芬奇说:“我定然不会为难你们的,你们在这里做事也很不容易。”
牛莉带着两个侍女、四个卫兵逍遥自在地走进来。她对卫兵做了个手势,要他们在外边看住大门。四个卫兵退了开去。禁婆和五六个女狱卒跪着迎接。牛莉大大咧咧地说:“起来吧,你们忙你们的事吧,本宫今日来望望芮芬奇,说起来,她也是老熟人呗。”
禁婆上去打开里面牢房门上的锁,牛莉见芮芬奇戴着木枷坐在地面稻草上,说道:“芮芬奇,你见了本宫怎么不下跪?”
芮芬奇倚着墙角翻不动身子,两个侍女上去抓住她的肩膀,这才跪了起来,嘴里喊道:“犯妇芮秀英参拜牛皇后牛千岁!”
牛莉蹲下身子,扳住木枷,芮芬奇被迫仰起头。牛莉冷笑着说:“芮秀英,你说你才学大,本宫问你,主将一个人得三两金子,参将两个人得三两金子,校尉四个人得一两金子。一百两金子,一百人分,这里面有多少个主将,多少个参将,多少个校尉?”
芮芬奇说:“这类题目不难,你让犯妇想一会儿,就能说给你牛皇后听。”
“好,本宫等你。”
芮芬奇想了一会,睁开眼说道:“牛皇后娘娘:犯妇说给你听,这里有两种分法。第一种分法二十个主将得六十两金子,十六个参将得二十四两金子,六十四个校尉得十六两金子。娘娘你合计一下,人数和金子是不是都是一百?”
牛莉和两个侍女核算了一下,确实都是一百。她又追问道:“那你说的第二种分法,该怎样分的呢?”
芮芬奇缓慢地说:“皇后娘娘,你听听,十个主将分得三十两金子,三十八个参将分得五十七两金子,五十二个校尉只分得十三两金子。娘娘你看是不是这么个分法?”
牛莉又合计了一下,说:“不错,芮秀英你用的什么方法算的呢?”
芮芬奇轻蔑地说:“就把几个数字拆散开来算算呗。皇后娘娘你这么个聪明的人只要肯动动脑筋,肯定也能算得出来的呀。”
牛莉拿出一张纸给芮芬奇望,上面写了十几个冷僻字。她说道:“芮秀英呀,你说你学问高,把这十几个字读给本宫听听。”
芮芬奇说:“这些字,说实话,犯妇我一个也认不得。话说回来,犯妇写的字,没多少笔划,你也一个都认不得。”
牛莉高叫道:“噢,芮秀英,你倒狂得很呢,你写的字本宫就不信,一个都认不出来。来人!”
禁婆一听,连忙走进来,问什么事,牛莉说:“给她把枷打开来。另外拿支蘸上墨汁的毛笔和一张纸。”
禁婆叫一个女狱卒拿毛笔和纸,她自己上来给芮芬奇开锁卸枷。
芮芬奇捋了捋头发,接过毛笔在纸上写了几十个字母,有英文字母,有希腊字母,还有罗马字母。牛莉瞅了半天,吃惊地说:“不得了,你这写的什么鬼字,叫人怎么认,怕的是阴间里人认的鬼字吧?——晦气,晦气。”牛莉一点兴趣都没有,一甩头拿脚就走了。
禁婆却赶紧走进来拾起字纸望了望,问道:“芮秀英,这纸上的字到底怎么认?你必须告诉我,我可不怕鬼。”芮芬奇便一一读了,禁婆疑惑道:“这些字哪看到过的,读了也叫人听不懂。唉,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人写这些字?”
芮芬奇深知古人根本不晓得远外天边有很多国家,至于英国、法国、美国、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这些国家一概不知,她只得说这些话的人离我们这里太远太远了,所以人们就无法看到这些文字。
可是牛莉根本想不通,非说芮芬奇写的是阴间里的鬼字,用来吓唬她。她想了一夜,也理不清什么头绪。第二日早上起来吃了一碗燕麦鸡肉粥,又喝了点莲子鸡心汤。她换穿了绣龙方褂、黄绸夹衣,黄色缠枝莲花缎夹裤,腰系绣云龙纹长裙,脚蹬黄缎鞋,不怒自威。她喊了侍女,带着卫兵,再次来到监狱里光顾芮芬奇。 芮芬奇正在唱《红灯记》中的铁梅“咬碎钢牙不低头”一段,激情溢露,愤怒斩切。牛莉等她唱完这一段,便直跑进来。禁婆晓得大事不妙,急忙跪迎。牛莉脚不停步,往芮芬奇蹲的牢房大踏步走过来。禁婆爬起来赶紧上前开锁打开牢房。 牛莉走进去,摆了摆身子,威严地说道:“禁婆哟,怎么不给她上枷呢?”禁婆低着头说:“娘娘息怒,昨日你叫奴婢卸枷,没曾说上枷,所以……”“放屁!像她这么个重的罪犯怎不上枷呢?——除了吃喝拉撒,其余所有的时间都得给她把枷上起来,省得她有这么好的精神没处发泄,竟然在牢监里做起嬉戏女交易来了,唱这唱那,有板有眼的。”
牛莉咬牙切齿地说,禁婆随即和一个女狱卒一起给芮芬奇架上了木枷。
牛莉仍不解恨,狠狠地说:“给本宫把她弄跪起来!一个死囚犯还大模大样地坐在那里,太没规矩了。”芮芬奇披枷低头跪着,听凭牛莉怎么诉落。“好你个死囚犯,芮秀英你借唱来表明你日后报复,告诉你,这是做梦!”
牛莉蹲下身子,用手指戳着芮芬奇的鼻子说,“你信不信?”
芮芬奇低声说:“犯妇怎的不信呢?芮秀英我罪孽深重,应予炼狱,哪敢有其他非分之想?”
“哼,你这死囚犯昨日写了那么多的鬼字,吓得本宫一夜都睡不好觉。芮秀英你老实点说,你是怎么认得那些鬼字呢?”
芮芬奇知道自己是穿越之人,不好说出底细来,只得说:“爱比摄地这些字母是英吉利字母文字,伽马拜它这些字母是希腊字母,还有罗马字母,只不过这几个国家远离敖炳而已,怎么说是鬼字呢?”
“那本宫怎连望都不曾望见到的呢?”
芮芬奇辛辣地说:“这只能说明你是个井底之蛙,见识浅薄,孤陋寡闻。你牛皇后会的全是皇家威仪,如何整人玩人。”
“哎哟哟,芮秀英你嘴皮子很不错的了。你个死囚犯竟然在讥讽本宫,还指责本宫。告诉你,现在本宫就整你,整死你!把头给本宫抬起来!”
芮芬奇在她的淫威之下,只得抬起头,挨她一连串的谩骂,“你个芮秀英还不要死的,坐牢还不安守本分,不曾披枷,手舞足蹈练拳法,简直把牢监当成你的练功房!给你披上枷,你就唱戏,有板有眼,凄凄切切,想不到牢监里还有你这么个出色的嬉戏女!哼,你芮秀英是白骨精投的胎,来到人世间专门迷化人的!你这个狐狸精打扮起来,极尽风流,妖艳迷人。哼哼,你芮秀英权欲过人,诡计多端,百般花样,异常狡猾!……你这个妖精勾引欧阳宗宪、尚宣、费心隐,甚至连堂堂的长明帝也早就上了你的铺!本事确实不小哇。现在呢,他们一个都顾不到你,死的死,逃的逃,丢下你这么个臭寡妇一个人蹲大牢。苦命的芮秀英呀,乖乖觉觉地等人在你这雪白粉嫩的颈项上来了这么一刀,‘咔嚓’一声将你的人头悬挂到高高的旗杆上!”
芮芬奇低声说道:“牛皇后娘娘,犯妇身受牢狱之灾,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开口说话。”
牛莉手指着她的额头说:“呵呵,你口称不该,实则内怀愤怒,只是说不出罢了,装熊是你这个臭寡妇的拿手好戏。你是口啖亲骨肉的周文王姬昌,是钻人胯下的淮阴侯韩信,是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芮秀英你个活寡妇哟,……呸!”
牛莉一嘴的唾沫吐在芮芬奇的脸上,芮芬奇眼睑、眉毛上顿时粘着大块的白色唾沫。“你想有朝一日卷土重来,重整旗鼓,再抖威风,你的美梦休想做成!眼下顶多再让你过几天死囚日子。”
牛莉说完话,又接连吐了几口唾沫,全吐在芮芬奇的脸上,晃着腿子,丢下一句话:“好好地给本宫跪着,本宫可没空陪你,走了。”
梁鸣泰坐在光明殿的龙椅上,叹了一口气说:“封了官位个个都嫌小,国有危难之时个个往后缩。尚宣几个蟊贼竟然翻起了大浪,如今又竖起顾王的旗号,更是如虎添翼。……唉,五虎上将李羽正、黎歆、梁孜声、谭斌、胡登,四威将军方磊、王友光、张乃祥、柳彥民,全他妈的烂屎无用,个个缩头缩脑的,贪生怕死。王友光个烂屎居然死在蒋应震、叶悫几个毛贼手上。唉,难道朕不是真龙天子吗?啊,上天你哪就一点都不帮帮朕呀?”
夏培流跑到近前说:“陛下,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走马不能看山谷。凡事得慢慢来。朝廷把军队整合一下,建起这三个防线,西线确江,南线中安,东线苍平,驻扎重兵,严密封锁龙山,来个以逸待劳,守株待兔,绝对不出一年,费心隐、尚宣他们就不战自乱。这个时候,朝廷选准时机,就能一举将他们击溃,而后将他们这些反贼一一生擒。”
梁鸣泰微微颔首,“这可得先召集谋士们商讨谋划才行啊。”
夏培流忽然说道:“陛下,我们手上有一个人可以出山,保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费心隐、尚宣等一一铲除掉。”
“这个人是谁啊?”
梁鸣泰有气无力地问道。“芮芬奇呀,陛下你别要看她是个女流之辈,她可是满腹韬略的异人,能够运筹帷幄,扭转乾坤。即使她不出谋划策,只要她肯与朝廷合作,当然呢,朝廷也要听随她要个什么官职,一概满足她,也能有效地扼制住费心隐、尚宣他们的势力,直至他们魂归地府,埋入荒塚。”
夏培流扳着手指说。
梁鸣泰想了想,说:“事到如此,也只好按你说的办。她不愿意当济朝的皇后,可以在丞相、大将军、太师、尚书令这四个官职中任选一个,答应她以后还可以封王。但眼下必须答应跟朝廷合作,写篇整肃河山,一体国统的文章。夏丞相,你今日下午就到刑部大狱跟她交涉。她如若答应,随即带她到这里来。”夏培流有了尚方宝剑,便来到刑部大狱,眼见芮芬奇披枷蜷缩在墙角下,地面上只是一些稻草,对禁婆说:“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芮芬奇?一个多漂亮的女人竟然被你们作践得如此残花败柳,真叫人目不忍睹啊。”
他踱进牢房里喊道:“芮芬奇,我夏培流今日又来看望你来了。”
芮芬奇抬起头说:“犯妇感谢夏丞相的垂怜。”
夏培流满脸堆笑地说:“关了你三个多月,瘦多了,但比先前还漂亮了些。现在朝廷想你出来做点事,唉,你能答应下来吗?”
芮芬奇低头说:“哀家芮芬奇是个新的朝廷重犯,根本没有资格出来做事。”
“唉,你别要怎么计较济朝,济朝确实伤害了你,而且叫你蹲在牢房里,还披枷,这刑罚太重,太重了。……芮芬奇呀,话不多说,先前要你做济朝的正宫娘娘,严重地违反了你的意愿,一女不嫁二夫。……眼下呢,只要你答应为济朝做事,济帝说,有四个官职任你挑选,这就是:丞相、大将军、太师、尚书令,满足你的治国平天下的愿望,让你大显身手,建功立业。以后,等你立了大功,还可以给你封王。”
夏培流既入情又入理地说,娓娓动听。
芮芬奇冷笑道:“哀家一个女流之辈,哪是一个活神仙?我芮芬奇也就是一个乡下民女,并没有什么超人的本领。怕的从古到今没有一个女人登过朝廷三公之位,更没有一个女人因为立了大功而封王的。夏丞相,实在冒昧得很,我芮芬奇眼下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出去,随便找个冷僻地方住下来,嫁一个老实巴交的种田的农夫,生个一儿半女,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年老时就成为山野老妪,舒舒适适地终老一生。”夏培流站了起来,冷冷地说:“你这还是不肯跟济朝合作,那我夏培流可就爱莫能助了。”
芮芬奇将瓷缸放在凳子上,也站了起来,说道:“夏丞相,像我这么重的女囚犯能给你们做什么事呢?”
夏培流愤愤地说:“你说你要做什么事?你不领兵打仗,帮助朝廷平定祸乱,写篇整肃河山,一体国统的文章总可以的嘛。或者出点主意,济帝作出旨意,就能有一个很好的参考。这么简单的事,你哪就不能答应下来?芮芬奇呀,你还要拿什么架子呢?再冥顽不化,本王可就顾不得你了。”
芮芬奇走上前,双手一摊,说道:“夏丞相,你嫖了哀家好多次,好话说尽,现在屁股一转,就不顾哀家做女人的痛苦。你要晓得,哀家身上有病,身心交瘁,什么事都不能做,需要的是出了这牢房,好好养病,才能恢复元气,也许一年半载。到了那个时候,哀家出来或许还能做点儿小事。……再说点不好听的话,我芮芬奇是个下贱的女人,一个坐牢的犯妇跟了你夏丞相睡觉,外人一旦晓得的话,哀家怎可能在济朝站住脚呢?夏丞相啊,你说的那些官职对哀家来说,又何尝不是水月镜花。不过,让哀家在丞相府里抹抹桌子,扫扫地,再不,烧烧茶水,给大人梳个头,洗个脚,这些事哀家包管能够做得好,这么一来,也就谈不上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夏培流指了指,想说什么似的,顿了顿,拿脚就往牢房外走去。他嘱咐禁婆:“给她把枷拿走,从此不再给她披枷了。任何人都不得进来与她见面。听到了吗?”
禁婆忙弯腰道:“听到了,奴婢照办。”
夏培流来到光明殿,遗憾地对梁鸣泰说:“陛下,芮芬奇拒绝与济朝合作,我说了四个官职任她挑选一个,她竟然不为所动,只是要出来做个生儿育女的平常妇女。”
梁鸣泰摆了摆手,说:“我晓得这个臭女人不得答应。看来,她芮芬奇只能呆在刑部大狱里过日子。”
牛莉不知是从哪里进来的,这会儿忽然走上来说:“皇上,臣妾听说芮芬奇还在想她的初婚男人欧阳宗宪,这可千万、千万不能留她活在这个世上,留她在世上,我们济朝天下就永远不得安宁。”
梁鸣泰愣了愣,没有说话。
牛莉噘着嘴说:“皇上总不肯听臣妾说话。据说,她的几个男人正密谋将她救出去。朝廷如若不尽快将她除掉,平都就安稳不下来啊,恐怕迟早要生出大乱子来的。”梁鸣泰嗅着鼻子说:“照皇后这么一说,芮芬奇她留不得呀。”
“是的,臣妾以为社稷要安稳,就必须除掉芮芬奇这个祸首,并且立即典明正身,绳之以法。立功之人要迅速加以重赏。唯有这样,济朝才能平安无事。”
牛莉摆着手说,“芮芬奇装神弄鬼,阴损济朝,狐仙变化,迷惑人主。狱中说唱,有板有眼,竟然倾倒其他囚犯。留她在世,日月无光,百害无一利。”
夏培流听了牛莉一再主杀芮芬奇,此时也动了杀心,“她拒绝与济朝合作,语多讥诮。既然她执意顽抗,冥顽不化,不如除掉,以免夜长梦多,落入他人之手。”
梁鸣泰故作姿态说:“杀芮芬奇,朕还要斟酌斟酌。不然,明日就押到南大门处斩。”
二人听了,皆称皇上英明。
天色完全暗淡下来,梁鸣泰带着佘国金、刑部侍郎王才喜二人来到刑部大狱里。禁婆与女狱卒们慌忙跪下迎驾。王才喜挥着手说:“禁婆去给芮芬奇坐的牢房把门打开来。”禁婆说了声“是”,便爬起来,掏出钥匙将牢房门的锁开了,拉了拉铁绳,打开了牢门。
梁鸣泰一行三人走了进去。芮芬奇双腿跪在地上,说道:“罪妇叩见梁丞相梁大人。”梁鸣泰不悦道:“芮芬奇,你起来说话。”
芮芬奇仍然跪着不动,梁鸣泰说:“芮芬奇,现在你只要承认济朝开国,答应不与朕为对,眼下就可以带你出去。”
芮芬奇说:“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恐怕下一步就不是这个样子呢,蚕儿吃桑叶,一点一点的来。黄鳝钻虾桶,好进不好出。哀家一再表白,要做个平常女人,也不与济朝为对,你们硬要放哀家不得顾身。如今,哀家能有什么办法呢?”
梁鸣泰冷冷地说:“好啊,明日就送你出去,到另一个世界做你的平常女人,成全你的愿望。”
说着,头也不回,快步走了出去。
翌日清晨,芮芬奇一觉醒来,拿起小木梳梳头,从头顶分开,明显的分界线,编起两支长辫子,将禁婆给她长灰色布条一分两段,分别系在两个辫梢上,扎成漂亮的蝴蝶结。女狱卒给她端来一碗肉丝阳春面。她吃好后,整了整衣襟,将辫子全放到胸前,俨然一个跨时代的淑女。 禁婆上来给她披枷,双手给铐了起来。两个女狱卒站到她背后,各抓住她的肩膀推出刑部大狱。上了槛车,来到刑部大堂门外。听到里面喊叫,女狱卒便将她拉进刑部大堂。堂中坐着刑部尚书黎歆、大理寺丞曹维见、右都御史朱桂村、平都府尹宗政、刑部侍郎狄开义、刑部给事中甘建发六人,堂上两边各站了八个刑卒。刑卒们一阵吓人的嚎叫声,使刑部大堂异常恐怖。芮芬奇跪在刑卒们的中间通道,两个女狱卒站在她身旁侍候。 平都府尹宗政高声叫道:“堂下跪的什么人?”芮芬奇抬头说:“罪妇芮秀英。”
“嗯,你是费芮氏。今年多大岁数?”
“回禀大人,罪妇今年十八岁。”
“费芮氏,你是哪里的人氏?”
“娘家住在大邱省政安府吴谷县芮家庄。”
宗政随即狠狠地撂下勾魂牌,上面大书:斩费芮氏费寡妇。
两个女狱卒给芮芬奇卸了木枷,两个男刑卒走上来将芮芬奇反背五花大绑,勾魂牌便插在她的背后。侍候好后,宗政又扔下一块金牌。刑卒随即将芮芬奇押上槛车,槛车推到平都南大门,一路游行示众,甚是凄惨。斩妖台早已搭了起来,监斩官李羽正一副凶脸孔,走上来坐到太师椅上,挥了挥手,执法官梁孜声手拿一张纸站在跪着的芮芬奇不远处拿腔拿调地宣读斩令状:“妖魔泼妇费芮氏,名叫芮芬奇,又名芮秀英,年纪十八,工于媚功,惑乱皇上,致使长明帝丧身丢国。费芮氏心机奸诈,诡计多端,插手军政,僭越皇家礼仪,杀人如麻,血债累累,不守妇道,挑战礼制,劣迹斑斑,罪不容诛,判斩立决。现绑赴此处刑场,枭首旗杆,以儆效尤。午时三刻,立即行刑!”李羽正高声叫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刽子手蔡四上去恶狠狠地摘掉勾魂牌,另一个刽子手杨元端来一碗酒,蔡四一把揪起芮芬奇的上盖头发,接过一碗酒硬是灌进芮芬奇的嘴里,她的脸顿时血红了起来。芮芬奇闭着眼,引颈就刑。正当刽子手蔡四高高举起屠刀,忽然“当啷”的一声,一支箭射中了他的膀子,“啊呀”一声,屠刀滑落下来。
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如同旱地拔葱,跳上了台子,两柄大斧砍翻了五六个狱卒。李羽正、梁孜声二人仓皇逃走。他飞快地解下芮芬奇身上的绳索,说道:“芮将军,你趴在我身后,我驮你走,快点!”芮芬奇迷迷糊糊的,顾不得什么禁忌,下意识地让来人驮着走。
刑场上早已一片大乱,白胡老头,梳着髽髻儿的女人,还有城里的小姐模样,渔夫,樵户,打猎的,摆摊的,刹那间都变成凶猛异常的侠客,大刀、长剑挥舞所到之处,执法的士卒被砍翻了好多好多。其余的士卒招架不住,抱头鼠窜,四处而散。城门校尉任福、司隶校尉祝俊二人竟然也加入砍杀人群,谁也阻挡不住。梁孜声见状骇然,叫道:“李大人,啊呀,不得了,劫法场上的人分不清哪是朝廷的人。吃朝廷俸禄的城门校尉、司隶校尉竟然也出手帮助劫法场的人,我们赶快跑啊。”李羽正救命似地喊道:“梁大人,你有武功,保护我们后撤。这一次尚宣他们来劫法场的人太多。考究有好几个太监也帮他们,杀了我们许多的士卒。再不快点逃,我们的命就不保了。快点挡住他们啊!”
驮芮芬奇的是丰变蛟,出了外城门,便将芮芬奇扶上马,自己再飞身上马,向后大声喊道:“曹希雄、滕森,你们断后,掩护芮将军安全回到龙山府。”
一百多个人走到战马集聚地,各自牵开战马,跃上马背,便突突地直往北边奔驰而去。 这次营救芮芬奇,前后酝酿了有一个多月,军师阚良一直主张等待时机,智取法场。他精心策划了一次劫法场行动。斥候卒卒长詹仁义先后成功地策反了城门校尉任福、司隶校尉祝俊二人。尚宣写了一封密信让祝俊转交给邱弥、李敬等几个太监。何春雷、刘纪信、方跃平、牛玉才、仲连堂、丰变蛟以及枚香、曲玲等人化装成老百姓,先后混进了平都城里。金绪祥、居卫、杨易才三人甚至混进了城门校尉领的人马中。蒋应震、黎祝瑶、耿成年、毕占文、费艳芳、冯馥兰等人都化装成马贩子,凡有人来跟谈交易,价码奇高,当然连一笔交易都做不成。其实他们是在准备接应城里起事的人。这次行动经过精心策划,近乎完美成功。 起事的所有人马奔跑了二百多里路,天早就黑下来了,在席浩的临时驻军营帐里过宿。芮芬奇一直在迷糊,她的头脸连同整个上身都散发着浓厚的酒气。她歙动着嘴唇,“水水水”。曲玲捧来一碗水,她一口气喝了好多。芮芬奇嘎了几声,便嘶哑着喉咙哭着,不一会儿,昏死了过去。 第二日上午,她才醒了过来。喝了点水,感激地说:“大家为了救我,肯定都吃了不少的苦。哎呀,我的头到现在还有点迷糊,只觉得身上发痒,一点都不好受。”
费艳芳笑着说:“芮将军,你身上的皮黑得如同泥滩子,三个多月坐在牢监里,根本谈不上洗澡。眼下要想身上感受好,就得赶快洗个澡。”
芮芬奇摆着头说:“这野外营帐里哪有个我们女人洗澡的地方呢?”
席浩跑过来说:“芮将军要洗澡,这倒别要发愁,可以到尹家庄许员外许俭家里洗澡,顺便在他家里换掉囚衣。”
“你们够给钱人家?”
“当然给钱,并且还不让人家吃亏。芮将军呀,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瞎来的,否则,我们就会失掉民心,失掉民心,就打不了天下;即使有了天下,也会失掉的。”
席浩指令道,“苏睿,你领她们去。”
芮芬奇来到许俭厨房里。许俭热情地对苏睿说:“芮将军在我家里洗澡,没事。我家穿的衣裳不少,只不过都不怎么新,芮将军她就将就点。我厨房里烧了一大锅热水,本来是由我家姑娘晴儿洗的,今儿她不洗,明日洗吧。”
苏睿点头说:“许员外,这就打扰你家了。好,我们在你家客厅里说话吧。”
他们便向东边屋子里走去。
枚香打招呼地说:“芮将军,我们现在这样称呼你,先前的称呼就不说了。”芮芬奇笑着说:“你们喊我名字也行,芮芬奇,或者芮秀英,随便。”
枚香连忙摇着双手,说:“这怎么行,我们岂不成了没大没小的人吗?你脱掉囚衣,我给你打热水,另外给你拿换身的衣裳。”
芮芬奇脱下了一身的囚衣,团在一起推到桌子旁边,厌恶地说:“红配湿鲜,穿在身上难看死了。”
她脱光了身上衣裳,两个乳房鼓鼓的,用手挤了挤,居然有点奶水。她搓了搓下身,竟然有好多的脏泥,嬉笑道:“我身子全都脏得起了黑斑,一搓准有好多的泥尘。”
曲玲拎了一桶热水加进了洗澡桶里,紧接着又端来一铜盆冷水,说道:“热水嫌烫人,你自己掺点冷水。我出去了。”
芮芬奇在桶里加了些冷水,便坐进洗澡桶里搓洗了起来。不一会儿,她发现桶里的水都发白了,而桶底沉淀了好多的泥尘,黑黑的。她清洗下身,突然感到不妙,说道:“啊呀,不好,我月经已经过了半个多月,身子肯定怀了孕,这肯定是那个活畜生夏培流在我身上作的孽呀。唉,在龌龊的黑暗社会里,女人可真的是不该生啊!”
她叹了几口气,加了热水,再次搓洗,感到身上清爽多了,便调和一铜盆水倒在自己的颈项里进行全身汰洗。芮芬奇穿上了正常的女人衣裳,拆开两支辫子,头弯到铜盆里仔细地抓洗,抓洗好了头,又将长头发放进铜盆里来回抹洗,同样,也用清水汰洗一下。用力挤去了头发里的水,干手巾抹了又抹,而后披散到背后。曲玲领她到主人家儿媳房间里谈家常话。 在许俭家里吃过饭后,再次来到那房间里,曲玲给芮芬奇梳头,抚摸着她的头发说:“芮将军,你头发乌索索的,好耶,……嗯,你披发,打辫子,盘高髻,都好看不得了,美中不足的就是你脸长了些。”
芮芬奇说:“那就额头上剪点刘海,将脸上下缩小点儿。”
曲玲便用剪子给她修了修齐眉的刘海。
两人来到席浩的将军营帐里,席浩眼帘里出现了一个异样的女人形象:拖着两支长辫子,额头梳着齐斩斩的刘海,脸如莲蕚,皓齿明眸,穿着桃红撒花袄,葱黄绫棉裙,半新半旧,看上去合身妥帖。席浩情不自禁地称赞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芮将军如若生在平常的老百姓家里,也是个出色的大美女啊。”芮芬奇扭了扭腰肢,说:“是吗?哀家承蒙将军夸奖。”
她拣了靠边的桌子坐下来,曲玲便站到她的身旁,俨然是一个随侍的保镖。
晚上的饭菜上来了。席浩、澹台伟、常继承、邵成龙及军中参赞崇善虎坐到饭桌跟前。席浩喊道:“芮将军,曲玲,坐过来进餐。”芮芬奇动了动身子说:“不是还有其他人来吃吗?我们女的坐在一起。”
席浩说:“这营帐里吃的就我们这六七个人。男女不同桌,这是孔子订的破规矩,我们可不管这一套。不过,男女可不能随便同床。哈哈哈,来来,坐过来。”
芮芬奇、曲玲二人便坐到桌子下首进餐。
外边突然传来一阵阵喊杀声,芮芬奇不安地说:“要不要出去望一望?”席浩笑着说:“没事,朝廷的一些虾兵蟹将不甘心他们的戡乱围剿的失败,前来骚扰。枚香、费艳芳这两个女将也在野外参与阻击来犯之敌呢。何春雷、刘纪信他们选择不同的有利地形相互牵制敌人,抓住机会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敌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哈哈……”
喊杀声过去,一切归于平静。澹台伟仰着头说:“芮将军之前的圆脸,现在变成长脸,想必在牢监里吃了很多的大苦啊。”芮芬奇丢下碗筷,气愤地说:“嗯,最要命的是牛莉这个女魔头几次捉弄,她一到牢房里就叫禁婆给哀家披枷,哀家的两只手别在木枷里锁了起来,还把哀家弄跪起来。然后她就没完没了折磨哀家。哀家的鼻子就要被她的手指捣塌了,她满口的唾沫连同鼻涕全搭在哀家的脸上,哀家眼睛睁都睁不开来。”
曲玲惊讶道:“牛莉她这哪是人做的事?简直是噇屎的畜生。”
“好在禁婆人还不算坏,事后她拿手巾给哀家把脸上的唾沫、鼻涕揩掉。”
邵成龙笑着说:“幸亏我们把你救出来,总算脱了苦海。”
席浩说:“唉,芮将军,你在牢监里怎打了两个长辫子的呢?灰布条子扎成蝴蝶结,还就蛮不错的。”
芮芬奇抹着嘴说:“穷出来的主意,饿出来的病。哀家在牢监里哪还能打辫子,头发往后一披,整天乱蓬蓬的。梁鸣泰来到牢监里说要将哀家送到另外一个人世间里,哀家晓得他们要杀哀家。哀家夜里想啊,假若他们杀了哀家,将哀家的人头悬挂在旗杆上,头发乱得像穰草,不如先前梳好两支长辫子。哀家的头挂在旗杆上,也许要体面些。唉,哪里想到你们派了那么多的人将哀家救了出来,哀家这真的是大难不死啊!”
曲玲侧着身子问道:“当时你跪在执法台上,刽子手用酒灌你,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想到死,够怕啊?”
芮芬奇凄苦地说:“哀家那个时候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听随人家要斩要剁,就是怕死也没得用啊!再说,一碗酒硬灌进了哀家的嘴里,脑袋瓜顿时如同面糊似的,哀家紧闭着眼睛,什么也想不到了。只晓得哀家背后的勾魂牌被摘了下来,灌了酒后,忽然听到‘当啷’的一声,砍杀声随即响起来。一个满脸胡须的人上来就给解开绳索,驮哀家出了法场,……那个驮哀家下来的人,他叫什么名字?”
曲玲说:“我在场亲眼看到的,他是丰变蛟。”
席浩说:“芮将军,尚宣、姜承德、方跃平、刘纪信他们几个一直在挂念你的生死,吃饭都吃不香,夜里睡觉都提心吊胆。一心要救你的人可多呢,阚良、黎祝瑶、毕占文,还有枚香、严淑华。唉,他们都指望你来出谋划策,重整河山。尚宣甚至还说他的职位让给你,他做你的副手。”
芮芬奇笑着连连摆手:“哀家哪行啊?尚宣他简直把哀家说成神人了,哀家一个女人没他那么大的能耐。如果说叫哀家出点小主意,哪怕上阵打打小仗,还算可以的。……唉,眼下辰况不早了,大家该得睡觉吧。大家睡觉去,明天还有新的战斗。”
她这么一说,几个人便都睡觉去了。这真是:面临大限被解救,重整旗鼓可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