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排除掉粉丝作案的可能,虽然他也许非常出名,但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没有任何利益纠葛的预谋杀人,更不存在因为网络纷争就特意在陌生的地方进行预谋杀人,还是用着这么专业的手段,有着那么冷静的心态,这根本不符合常理。许晴你要知道,杀人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算我亲手处理过无数恶性案件,但关于杀人这件事我根本从来都没有想过。而如果有人可以在并非冲动的情况下有预谋的做到这件事,那么这些人就不可能是第一次犯罪。”
“你说这些情况和我之前说的事情有关联吗?”
许晴对于顾正的回答产生了质疑,然而顾正却在这声质疑之后斩钉截铁的说道——“有,陈帆的事情让我怀疑在榆林县有着一股我所不知道的黑恶势力存在,我不知道他们存在的原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甚至不知道他们究竟干过什么。但是我可以确定,无论怎样的矛盾纠纷都不可能培养出心思缜密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只有可能这些人原本就存在着,只是陈帆触犯到了他们的利益,才遭受到了这样的灭顶之灾。可你要知道我是刑侦中队的队长,如果榆林县真有一个这样的团伙存在,为什么在那么长的时间里我会一无所知?”
“你之后找到原因了?”
许晴正尝试着平复自己激荡的心情。因为他发现顾正并没有在寻找借口,而是逐渐将一次过去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她必须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冷静到让顾正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完,再去判断他是否是在撒谎。“正确的说我是想到了原因。刑警队的工作和普通民警不一样,我们并不需要随时随地出警,而是只针对一些恶性案件展开调查。而如果案件的性质并不需要我们出马的话,那么我不知道也就合情合理了。在被停职之后,我利用自己过去的关系对于这几年里在榆林县或者周边县城所有出现死者的普通案件展开调查,然后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就拿两年前一名王姓女子坠楼事件举例,在案发当时有目击者声称这名王姓女人所在的天台还有另一名男子的身影,但在案件卷宗里,那个男人声称自己离开时女子并没有坠楼,之后因为证据不足那名男子被无罪释放,而这起案件也被定性为了自杀。这样的事情还有不少,在最近几年榆林县经常会出现类似的意外或者自杀案件,而这些案件因为并不属于刑事案件,所以刑警中队也没有参与到调查之中,我也就理所当然的并不了解其中的细节了。”
“你说的这件案子我也知道。”
许晴用着复杂的眼神看向了顾正。“那然后呢?法制日报报导了吗?”
顾正忽然向着许晴这么询问道。“那个时候我还不是法制日报的主编,只是一名报社的普通记者,所以并没有权力决定报纸版面上能够刊登什么新闻。但我记得我和当时报社的负责人争论过,我觉得这件案子真的很奇怪,因为我在那名女子身上找不到她自杀的原因,而且关于那名男子警方也没有披露他和那名女子的关系,只是说在女子坠楼时,他有着不在场证明,所以就被无罪释放了,我还为此写过一篇报道,只是并没有被刊登在报纸上。”
“我在私底下查看了这个案子完整的卷宗,事实上如果让我来判断的话,我认为就是那个男人把女子推下楼的,因为那个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在我看来问题很大。证明那个男人在女子坠楼期间不在现场的是榆林县的几个小混混,根据他们的证词当时嫌疑人正在酒吧里独自喝酒。许晴平时去过酒吧吗?”
“我个人不太喜欢那种喜欢,但是因为工作原因去过一两次。”
许晴答道。“那就好办了,你去过自然知道酒吧环境是什么样的,在那种灯光环境下,几个小混混竟然可以一致确定嫌疑人当时坐在卡座上喝酒,这本身就是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且据他们说,他们同嫌疑人之前也并不认识。”
“所以你认为这起案件这不是自杀对吗?”
许晴的神情愈发严肃起来。“不仅是这起案件,还有很多我认为可能有内幕的案子,最后都变成意外或是自杀。这很难不让我怀疑先前我说的那个推断,再加上我受到处分这件事原本就不合理,所以我甚至怀疑这股力量已经开始逐渐蚕食起了公安内部,但作为一名刑警,我真的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完全没有人在暗中配合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对吗?”
许晴追问道。“没错。”
顾正点了点头,“不过在我开始调查的时候,我所抱的还是想要证明警务系统是清白的这个愿望。但在之后的调查中,我的心开始越变越凉。前年八月十三号,有人匿名举报农信社副行长王农心涉嫌挪用用户存款,然而这封举报信却被县公安扣了下来。同年八月二十号,一名李姓男子在榆林县闹市主干道发生交通意外,被一辆失控大卡车碾压致死,事后查明此人为农信社一名普通的会计。去年1月7号,榆林县一家私企法人在家中自缢身亡,但这件事甚至都没有进行详细的调查就以当事人自杀草草结案。事后,当事人妻子报案声称自己丈夫死于谋杀,因为在案发前一夜,夫妻两人还打算带着六岁的儿子外出旅游,第二天就发生了这起自杀案。但最后,警方并没有受理这起案件,并且从此之后这对母子也消失在了榆林县中。我根据线索顺藤摸瓜的找到了那对母子的家人,那根据他们的说法自从去年开始,他们就已经无法联系到这对母子,换句话说这两个人在榆林县神秘的消失了。”
“那这件案子也和农信社有关联吗?”
许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她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工作的地方。“我不知道有没有关联,但是那名男子生前所经营的是一家传媒公司,而在他死后公司被爆出通过农信社欠下了巨额贷款面临清算,最后不得不走法律程序申请破产保护。最后这家公司以极低的价格被收购,而收购方就是渝州文化传媒。而出面证明他的确欠下巨额贷款的人又是那个王农心。许晴你好好想一想。根据杨旭的说法,陈帆的死和赵阳付有关联,杀死陈帆的人手段残忍又和之前发生的案子有些相似。赵阳付是刘豫西的下属,王农心是农信社的副行长,那个匿名举报王农心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名意外死亡的会计,而在最后那起案子里,刘豫西又成为了最后受益者,这里面又有王农心的身影。如果你站在我的角度,你会怎么去看这件事?”
“我会得出和你相同的结论。”
许晴深吸了口气,随后缓缓说道。“相同的结论?”
顾正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许晴。我这个人比你想象的主观多了,我当时认定了榆林县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黑恶团伙势力。而藏在这个团伙背后的首脑极有可能就是农信社的行长钱江新又或者是渝州传媒的刘豫西。在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我开始不顾一切地动用各种关系想要寻找这个团伙的突破口。而我调查的主要方向就是那起因为交通意外而亡故的李姓男子。在案发之后,其妻子因为伤心过度住进了医院,隔年举家搬离了榆林县。不过有件事许晴你肯定想不到,在那名会计去世之后,王农心代表农信社给予了其家属一大笔的抚慰金,并且还亲自带人帮助其家人搬离了榆林县。你觉得这件事奇怪吗?许晴。”
“王农心是农信社的副行长,无论如何他都没有理由亲自动手去帮一个会计的家属搬家对吗?等等……如果那封匿名举报信真的是那名会计送去的,那么除了举报信之外他应该还有能够证明这件事的证据对吗?难道王农心是去寻找证据的?!”
“只有这一种解释,在我视野里面,一个人如果去做一些原本不该他做的事情,就一定会有原因。而对于王农心来说,这个原因就只能是证明他犯罪的证据。同时,那名李姓会计既然会采用匿名举报的方式去揭发王农心,一方面说明他能够知道这其中的危险,另一方面他也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一个谨慎的人理所当然的应该能够想到,当自己掌握的证据被人强行夺取之后他会面临怎样的境地,所以关于王农心的罪证一定会被非常小心的藏匿起来。为此我抱着侥幸的心里做了两手准备,第一手是前往他妻子的新家去调查李姓男子所留下的遗物,第二是前往他们已经出售给别人的房子里查找线索。最后,我在他们原本居住的房子厕所瓷砖后面,发现了一个被防水袋包住的信封,而那里面详细记录了当时农信社的流水账目。”
“然后,你就拿着这份账本去找王农心了?”
许晴倒吸了口凉气,冲着顾正说道。“许晴,你既然想听实话,那我就告诉你实话。我从拿到账本到去找王农心这期间其实相隔了至少有一周左右。因为当时我的内心十分矛盾,第一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牵连到了警方内部,而当时我又已经被革职了。违规调查原本就是犯纪律的事情,如果我直接提交账本,这个案子很可能最后会被转到别人手里最后不了了之。第二是我从一开始就觉得王农心没有那么大能力去做这些事情,而这份证据又只能指向他一个人。如果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出了事,那这个案子在我看来同样是不了了之的。”
“但你最后还是去找他了。”
许晴看着满脸纠结的顾正喃喃道。“没错。”
顾正在此刻露出了一丝苦笑。“如果让我选的话,我觉得直接去找王农心绝对是最坏的主意。但我没有选择,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复职,也不确定今后到底还能不能成为一名刑警,但是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榆林县存在着这样一个团伙而无动于衷,所以我最后还是去找他了。我记得那是在运钞车案发生的前一晚,我跟着王农心回到了住所,在确定他家里没有其他人之后敲响了房门。虽然我被革职了,但是想要那本警官证不是难事,我告诉了他我的身份,王农心只能给我开门。我看得出来在他看我之后整个人都显得非常不安,可奇怪的是在我提到了想要从他那里了解当年那封举报信的事情时,他好像又没有这么紧张了。”
“我在一本书上看过,人的紧张感是会不断交替的,如果你提到的事情不是他紧张的源头,那的确会出现松了口气的情况。所以相比王农心真正紧张的时候,当年的那个案子他反而没那么在意了?可是如果当年的事情真的和你说的一样,那王农心也是杀了人的,就算不是他亲自动的手,也一定是主谋。”
“你说得没错,但其实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主要因为我一直都是个挺遵守纪律的人,就算偶尔有点出格,可像这样的违规办案还是第一次。所以王农心当时的表现虽然有点奇怪,可我也没有多想,更何况他的轻松其实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而当我向他提起我找到了账本时,他整个人又紧张了起来。之后我一直就这件事死咬着不放,想从王农心嘴里套出更多的内容。在这期间我抽了根烟,并习惯性地把手放在了烟灰缸旁的桌子上敲打。我给了他考虑的时间,但我没想到王农心会在这个过程中好像疯了似得大喊了一声——‘你别逼我,你要是逼我的话我就死给你看。’随后他猛的冲进房间,拿起了一根绳子。我看到这种情形连忙冲上去,从他手里抢下了那根绳子,然后把他按在了椅子上,给他做了一点思想工作。王农心在听完了我的话之后考虑了很久,然后忽然问了我一句,如果他把知道的东西说出来,是不是能够减刑。我告诉他只要他提供的信息足够重要,那么减刑是肯定的。之后他又问我,说警方能不能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我告诉他当然没问题,之后王农心忽然笑了起来。他说他不相信我说的话,除非我能证明给他看,至少先把当年那个压下检举信的哪个人给找出来,否则就算我手里有证据他也无所谓。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他这些年已经累了,榆林县的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他不想莫名其妙变成别人的替罪羔羊,所以除非我能够找到让他相信的理由,否则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告诉我任何事情的。”
“他这明显是在拖延啊,顾正你那么容易就相信了?”
许晴忽然不可思议地大叫起来。“那我有什么办法?我的确是在违规办案啊,而且当时我是被停职的。如果警方内部真的有问题,我会有一百种理由被调离这个地方,从此以后这件案子就彻底和我没有关系。你以为这件事情那么简单吗?我根本不知道应该要去相信谁,所以这件事我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起过。直到两天之后,我听到了王农心自杀的消息,那个时候我整个人都呆滞了。我知道自己去过他的家里,而且在那里留下了指纹,就算王农心真的是自杀的,这件事最后也会牵扯到我的身上。而那个时候,我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被抓,否则隐藏在榆林县的这个团伙将再也不会被人发现。”
“所以你选择了逃跑。”
许晴的目光逐渐暗淡了下来,她已经无法再继续生顾正的气了。因为这个故事已经将之前她所有潜藏在心底无法解开的谜题给解开了。但之后呢?顾正的故事已经到此为止了,可关于发生在榆林县的悬案他们依旧无法找到任何的线索。单纯的猜测根本不足以将犯罪嫌疑人绳之于法,法律是需要证据的。“我很庆幸自己逃了,因为现在我至少还能够看到希望。至于为什么到现在才把这些事情说出来,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想让你参与到这个案子里。”
顾正缓缓走到了许晴的身旁,他看到许晴的头低低地垂着,下意识的想要拍拍她的肩膀给予一些安慰。可就在这时,许晴突然响起的声音却让顾正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顾正你真的太可笑了。”
许晴抬起头的时候,眼睛已经被一层雾气所遮蔽。“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不是你的下属,更不是在为了你不顾性命地去调查这些事情。你有身为警察的责任,难道我就没有身为一个市民的责任吗?你是不是觉得瞒着我是为了我好,可现在的你能干什么?你甚至都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出这扇门!这种时候,我的安危到底有什么意义?就算我今天可以逃过一劫,总有一天我也会和那些被害人一样,因为一场意外被人发现在某处。你要是真的在意我,那就应该用最快的速度去侦破这个案子,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些人给抓起来。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什么都不说,我今天差点就在刘豫西面前暴露了?”
“你去找刘豫西干什么?”
顾正闻言一愣,整个眉头都紧紧地皱了起来。“你以为我不去找他的话,他就不会来找我吗?杨旭提议把局搅乱,我赞成他的说法。可是我也不可能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就把报导发出去。刘豫西这个人真的不简单,他问了我关于王农心这个案子的想法,以及写出这份报导的逻辑。我知道他在试探我,但他应该拿我没什么办法,因为我一直都把孙警官当成挡箭牌,我希望他能觉得是孙警官让我这么做的,这样的话会不会对你更有帮助?”
“你……”这一瞬间,顾正的眼眸之中充满了惊讶,惊喜交杂的神情。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晴,随后突然说了一句——“许晴你真是个天才啊,这件事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些事情都栽在老孙身上,这样的话不但你暂时安全了,我也暂时安全了。”
“但我担心……孙警官会不会有事?”
许晴犹豫地说了一句。“老孙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这个人比泥鳅还滑,我就怕这事牵扯不到他头上,一旦牵着到了这个刘豫西的好日子怕也是到头了。许晴我现在正式和你道歉,之前瞒了你那么多真的是我不对,但从现在开始你知道的事情已经和我一样了。今后不要再说什么我骗你了,这次真的没有了。所以……我们不哭了成不?你这个样子,一会被杨旭看到了,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啊。”
“我没哭。”
许晴用力擦了擦眼睛。“我就是觉得你这个人很不好,自以为是,直男,总觉得自己的想法才是对的,完全不考虑别人的心情。”
“是是是,我知道我有些做法的确不太妥当,但是我出发点的确是为了你好。我们这边有规定的,不能让无辜群众受到伤害,我也是恪守警察条例,所以……”“那你们警察条例里有没有写不能绑架无辜群众?”
许晴狠狠瞪了顾正一眼。“这个真没有,那里面就说不能伤害,我没有伤害你,所以不算违规。而且……要是这案子最后真能破了,你肯定也不会和我计较这些事情吧?”
“贫嘴,计较不计较的等你把案子破了再说。这次的事情先就这么算了,但今天我已经把报导刊登了,之后的时候我们要不要再商量一下怎么办?”
“听你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刑警大队的大队长了,是我的直属上司,我只负责提出意见,但最后决定的权力都在你手上,这样你看行不?”
顾正见许晴的态度没之前那么生气了,于是变着法的想要让她开心起来。可许晴不吃这套,再加上顾正这种讨女孩子开心的方法简直连初级水平都无法达到。所以只能换来许晴的又一个白眼。“你自己犯法不够还要拉我一起下水,在我家私设公堂?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顾正!”
“没有没有,我就是开个玩笑……那这样,我现在把杨旭从厕所你叫出来,你稍微擦一下眼泪,然后过一会再出来,行不?”
“不行!我就要让杨旭看看,你这个堂堂刑警队长是怎么欺负普通老百姓的,然后让他写成故事刊登在我报纸的头版!”
女人生气和男人生气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后劲。顾正当然不懂这些,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晴大步走出了卧室,随后一脸无辜地跟在了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