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是领养的?”
陈小姐一怔,问道。 平克奶奶笑眯眯地“啊?”
了一声,好像已经忘了他们在说什么。斯巴安沉着一张脸,瞥了一眼身旁的中年男人——后者在角色手册的帮助下,确实很像个奶奶——说道:“当然不是。什么福利院会让这种糊涂老太太领养孩子?她是把我爸妈都忘了。”
这种痴呆症状,已经挺严重的了吧?怪不得6号公寓里这么不舒服:因为常年空气不流通,屋里又闷又浑浊;平克奶奶不喜欢太阳,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只靠一个破旧的落地灯照明——明明才是上午,却昏暗得看不清自己拿的烤面卷分量。 怪不得斯巴安老是要在门外玩。 “平克,你要对奶奶尊重一点!”
陈小姐立刻教训道。斯巴安面皮跳了几下,最终揉着眉心,从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一声:“……哦。”
林三酒第一次发现他居然也有又好笑又可怜的时候。 “平克,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她在临走前嘱咐了一句。她原本话说到这儿,就没有下文了,她只是想帮斯巴安一把而已——然而伊丽莎白·三酒·林显然不可能白发善心,在兜里角色手册的驱动下,她心中一动,又说:“你零花钱不多的话,我可以给你打折。”
陈小姐用一声冷哼把她赶出了门。“孩子的钱你也要赚,”老太太在把门甩上之前,扔下了一句:“年轻轻轻坑蒙拐骗,怎么不找个正经工作?”
这是一个机会,林三酒精神一振时,门已经打在鼻子尖上了。她捧着一盘子烤面卷,退后两步,隔门扬声喊道:“我真的有灵能力,不骗你!什么预知啊,占卜啊,我都会的!”
……好歹算是个开始对不对。 烤面卷里裹的碎肉和杂蔬都很嫩,浓郁微辣的酱汁渗透了酥软面饼,咬一口,觉得灵魂仿佛要上天了。林三酒一边吃一边走,等到了季山青面前的时候,两手已经酱汁淋淋了——猫葵苦于不能挪地方,把身体使劲朝反方向伸出去,似乎生怕她抹自己一身。 “我觉得,这楼里你应该是最轻松的,”林三酒吮着手指说,“什么也不用操心,对吧?”
猫葵哗啦哗啦地随风抖了几下自己的袖子。他看着倒还挺正常的,脸色没有比往常更青,神情也不比往常更萎靡。 “不像我,生活得这么困难……”她说着说着,忽然又来了主意,抬高了一点嗓门,很苦恼似的说:“我从小就有灵能力,能看见别人的未来,可是怎么就看不见自己的呢?要是能看见,我才不会选择做灵媒……” 礼包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脸上仍然一点表情也没有,看不出来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了她的目标——毕竟植物总不能通过面部表情来和人沟通。 林三酒讲完这一番台词,四下看了一圈,发现自己没激起什么反应,只好和猫葵告了别,转身就要回屋。经过4号公寓的时候,门却忽然打开了——李儿显然是挑着时机抓住她的:“伊丽莎白,我想去你那儿坐坐,喝个茶。”
这么快就有鱼上钩了!林三酒心中一喜,满手满脸的酱汁突然变得存在感特别强;她赶紧用袖子抹了一下嘴,笑着问:“怎么啦?有什么烦恼吗?”
“没有。”
李儿迅速走出来,动作小心地关上门——就在这时,公寓里响起了一阵隐约的马桶冲水声。“快点走,”李儿催了她一句,踩着快步上了楼梯。 二人像刚偷了东西似的,几步冲上楼梯;她们刚一消失在楼梯拐角,林三酒就听见4号公寓门被打开了。那个老头儿粗哑地叫了一句:“李儿?你去哪了?”
过了几秒,大概是没见到李儿的影子,又咚一声关上了门。 “你在躲杰西卡吗?”
二人走进7号公寓的时候,林三酒问道。 李儿吓了一跳的样子。“啊?没有……不是啦。”
她似乎有点后悔不该来,只是一抬头,后面要说的话就被堵回了喉咙。“你、你家布置……怎么讲,挺神秘的。”
真有礼貌。 林三酒放下盘子,呵呵一笑,说:“别客气,随便看,但是不要与那洋娃娃对视太久噢。”
李儿的目光反而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一碰上那个鬼里鬼气的洋娃娃,又马上弹开了,有点儿紧张地问:“为什么?”
这个姑娘似乎比较容易接受暗示,才一说不要对视,她已经一副“我觉得这个洋娃娃有问题”的神色了——看起来,角色手册上的目标进度很快就会变成1/12的;猫葵不是人,不能“认为”她是灵能力者。 也就是说,现在这栋楼里,谁都不觉得她真有通灵能力。 “我不想吓你,”根本没有想好故事的林三酒,低沉地慢慢回答道:“有些事情……平凡人还是不知道最好。”
李儿犹犹豫豫地又扫了一眼洋娃娃;她几乎都能听见这个姑娘的心理活动——不外乎是“这个洋娃娃好诡异,难道这游戏里真的有灵能力者”之类的吧? “你肯定心中有烦恼,”林三酒披上一件宽袍大袖的轻纱外套,在自己的餐桌/茶桌/塔罗牌桌/水晶球桌边坐了下来。这件外套波西米亚应该会喜欢,游戏结束的时候可以悄悄收起来试试。“你不用瞒我,我一望就知道,有一件重要事情现在正占据在你心里。”
这几乎是废话,谁在心里找找,都有几件事。 李儿果然点了点头,“是的……可我不知道,该不该和别人说。”
点亮几根蜡烛,林三酒才长长地“嗯”了一声。“你有这个疑虑,就说明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分量,或者说,它对你的影响啊。”
天知道她在讲什么东西。 “难道你……你知道了?”
李儿瞪圆了眼睛。 林三酒垂下眼睛,仿佛闭目养神一般,摇了摇头。“不,具体细节我不知道。但我从你身周的色彩上看,我能感受到它的大概轮廓。我知道,你生命中即将迎来一个改变,或许正是因这件事而开始的。你将会受到不小的影响……现在就得尽快采取行动了。”
李儿不安地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张开了嘴。“是这样的,我……我昨天……”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二人都是一个激灵,不等人应门,门把手自己转了起来——从正常人肚腹的高度上,探进来一张又厚又方的脸,皮肤上疙疙瘩瘩,活像一大块粗糙不平的石头。 “你果然在这里,”杰西卡走进来时,仍是她的标准装扮:女生的短热裤被挤得变了形,露出底下青筋交错、粗短而长满黑毛的双腿。“你在干什么?占卜吗?我也加入好不好?”
李儿的倾吐还没开头就刹了车。她赶紧冲室友一笑,说:“没有什么,我就是进来问个好,正好就要走了。”
林三酒没有试图留下她。 她只是以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微笑着将两个姑娘——勉为其难就称其中一个是姑娘吧——送出了门。出门的时候,她发现斯巴安又坐在门外玩小人玩具了,惹得那李儿频频朝他多看了好几眼,仿佛正在埋怨老天为什么不能让斯巴安变成自己的室友。在他的身后,窗帘被微微挑开了一条缝,缝隙里一片昏黑,隐约能看见一只眼睛。 林三酒默默地关上了门,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 她和李儿走到门口,进屋,闲聊……顶多也只花了三四分钟。杰西卡能在三四分钟之内就准确找到了自己这儿来,说明杰西卡是直奔这里来的。 这么说,她在楼梯拐角时听见的那一声关门响,是杰西卡从屋外把门关上的。杰西卡那个时候,就知道李儿跟着自己回来了。她没有出声招呼室友,反而等她们上了楼,才慢慢跟了上来,无声地走到了7号公寓门口。 平克奶奶一刻也不间断地盯着平克;杰西卡一步也不离地跟着李儿。 ……这楼里还有谁不太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