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很是应景。
天上一望无际的是浓重的黑云,远处电光闪闪,时常传来震耳欲聋的雷声。呼啸的风一次又一次从身边刮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 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我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拿着两只白玫瑰,跟着人群往烈士园走。 来到烈士园之前,我们没有参加追悼会,这里也没有电视台的现场直播,牺牲的四十八位警察的姓名也不会向社会公开。 行走的队伍里没有人说话,只是最前方会传来此起彼伏的、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现场的气氛沉重肃穆,空气像是凝结成了刀子,每呼吸一次,就会把在场众人的肺腑都割的鲜血淋漓。 哭泣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人们一步一步向前走,心却已经停在了很久很久以前。 我把手里的一只白玫瑰放在了一座无名墓碑前,然后深深地鞠躬,向面前这座墓碑,向周围所有不能刻上姓名的墓碑。 人们今天到这里来悼念的或许不是同一个人,但逝去的人都有一个相同的名字,那就是英雄。 一道闪电划破黑云,亮光在跪着的背影上一闪而过。一声惊雷响起,轰然炸在耳边。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我直起腰时已经看不清远处的树了,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生疼,跪着的那人依旧直挺着脊背,一动不动。他没有像周围的人一样嚎啕大哭,他只是盯着那个无字墓碑,狠狠地咬着牙。 我陪着他站在雨里,静静地感受早有预料又突如其来的死别。 逝者名叫尹幸,是一名缉毒警察,牺牲在了一次卧底任务中。 尹幸墓碑前的人都觉得我和逝者唯一的联系就是我的好朋友是逝者的弟弟,而我与逝者仅仅见过一面。 其实不然。 我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认识尹幸了。那时我还没有死,死亡和重生对彼时的我来说就是个听过就忘的笑话。我和尹幸同在2009年考入了中刑,只不过她报了缉毒,我学了经济犯罪。我们俩的人生轨迹在进入中刑之前没有一个交叉点,但是进入中刑以后,我就很难不认识这位极具人格魅力的缉毒警察。 在和尹幸成为朋友的两年半里,我一直觉得我认识的人中再找不出一个比尹幸更加高尚、正直、无私、具有责任感、热爱祖国和人民的人了。她在我眼中似乎随时随地全身都在闪耀着一种普度众生的光辉。我以能够认识尹幸为骄傲,我向她学习,期望着成为像她一样发光发热的人。 可是从大三的下学期开始,她就失踪了,没有一点消息。 那时候我怀疑过她可能是接受了秘密任务,现在这个怀疑得到了证实。 我看着那漆黑的墓碑,很难想象到圣人一般的人物已经逝去了,如今唯一能见到的仅仅只是这个没有名字的、小小的墓碑。 尽管过去很多年了,但是我依旧清晰地记得尹幸的音容笑貌,我还记得她走过街道时的背影,我记得她在操场上挥洒的汗水,我记得她递给我的咖啡的味道,我记得......我记得在我重生后,她不知道我就是我,但她听见我叫珍珠时的那一抹温柔而留恋的笑。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昨天,可她却已经不在了。再也见不到了。 我的心狠狠一疼,眼泪就这样夺眶而出。 大雨还在下,周围的哭泣声不绝于耳,悲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散。“珍珠。”尹尉喊我的名字,声音听起来怪怪的,像是喉咙口被堵住了。
我走到他身边,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尽管我的手也是冰凉的,但我知道这种做法会在他的心底升起温暖的力量。 我对他说:“想哭就哭一哭吧。”他只是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哭,那个太阳一样的人儿早就让他对她的生死看得开一些:“这有什么好哭的,要真有那么一天,我牺牲了,我自己是很骄傲的,活一辈子连死都是有价值的。”
我就站在他身边,想陪着他。 可他却说:“你走吧,我想自己和姐姐待一会儿。”
我看了看他仍然挺直的背影,又看了看在大雨的冲刷下越渐平滑的墓碑,然后转身。尹幸的墓前有很多人,他们看见我的眼神,都默契的各自离开了。
我找到正在轮流悼念逝者的姜北姐姐,请她照顾尹尉,姜北姐欣然答应。 我又走到另外一个墓碑前,尽管墓碑上没有刻姓名,但我仍然知道长眠于此的人是谁。我将另一朵白玫瑰送给时新,和周围的人一起,向她深深地鞠躬。 我离开了烈士园,在山下打个车往医院去。爷爷昨天才从ICU里出来,身边不能太长时间没有人。出租车一路平稳地开到了医院,为了表示我把车内弄湿的歉意,我多给了司机师傅五块钱,司机师傅不肯收,说我是烈士家属,这钱收了会良心不安。我刚要说我不是,司机师傅已经发动车子跑了,连路费都没要。 我看着那辆车的影子消失在路口,心里又甜又暖,感慨万千,鼻尖一酸,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我想,尹幸如果看见了刚才那一幕,一定非常高兴。 阿幸,你看见了吗?你守护的人民,没有让你失望啊。 在原地站了片刻,刚要转身,一辆黑色的轿车却稳稳地停在了我的身边。我眼角余光瞥见了前面的车牌号和车型,一瞬间直直地僵在了这。 一位熟悉的人从车上下来,以熟悉的步调走到我身边,用熟悉的声音说着熟悉的话:“珍珠小姐,我们少爷有事儿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