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祝艺浑身酸疼。祝艺这才确定自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一会儿伤感,一会儿后悔,一会儿要坚定,直到东方即白。心道:君子不器,心态要正,给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修养好身体,回到老师的身边。
启榆在外轻叩门,道:“今天不用去了,采的够我们吃几天了,在家好好休息吧。”这里为了节约粮食,一天才吃两顿饭。 祝艺心不在焉,吃完中饭。坐在院外的门槛上,望着阳光照在榆树林里和地面上。没多久就闻到一股淡香味,启榆在他身旁也坐了下来,道:“你在看什么?”
祝艺挪一挪身子,道:“没看什么。”
又怕她问奇怪的问题,便道:“你身上怎么会有股香气?”
启榆腼腆道:“我也不知道,我自己闻不出来。”
祝艺道:“第一次闻到你身上的香气,想打喷嚏。现在觉得好闻,真奇怪。”
启榆抿嘴一笑,道:“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祝艺道:“也是啊,我都不知道,你又怎么能知道呢?这里喝水这么艰难,你们是不是不洗澡?”
启榆道:“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反正又没渇着你!”
祝艺心道:又哪里得罪你?不敢再发问。 启榆过了一会儿,道:“小心眼!是没洗澡,每天只能擦一擦,用完的水还要保存在一起。沉一沉,撇一撇,滤一滤,下次可以再接着用。”
祝艺叹了一口气,道:“那我是在浪费水了,你们也不对我说一下。”
启榆道:“这事怎么好意思说呢?难道你让我,每天教你如何擦身子吗?”
祝艺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下次我也要 :沉一沉,撇一撇,滤一滤。”
启榆脸一红,偷看他,见他一本正经、神情抑郁,道:“这事可别乱说。”
祝艺道:“这有什么好说的。这地方就我们三个人。还是你们好,已经懂得如何在这地方更好的生存下去。这水是从哪里来的?”
启榆道:“这地方不止我们三个人,有好多人。明天我就带你去买水,你别灰心丧气,总有一天你会恢复到从前的。”
祝艺奇道:“这里水还要买吗?难道不是天上下的,河里流的,井里生的吗?”
启榆道:“这里哪有雨?哪有河?哪有井?如果有,干嘛去买水呢?不说这些了,到时候你去就知道了。你见过我哥,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祝艺看了看她漆黑发亮的眼睛,觉得时机来了,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启榆道:“你问吧。”
祝艺道:“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乱,竟然对你想入非非,你到底有没有怪我?”
启榆本想发脾气的,还是忍了下来,道:“我没有怪你。”
祝艺心宽了下来,道:“那就好。其实嘛,你长的还可以。”
启榆发火道:“你是不是脑子里长了羊毛了?一次不剪,便满脑子乱动?”
祝艺道:“我只听说过:人会在心中长出另外一个我,抑或是长出另外一个他——”这话是自己老师在过“正邪”那一关之前,对自己说的。当时并未理解,现在明白了:人很难舍弃主观感受,而单独存在 。无论是我的自信、还是我的想法,还是我的悲观绝望,都是我的主观感受,如何才能剥离出自我? 启榆道:“你又怎么了?你又怎么啦?痴痴傻傻的。”
祝艺道:“没怎么,只是晃了神。你问你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
心想:他是什么样的人呢?追求女子,应该也算是种上进心吧。接着道:“他算是一位有上进心的人。”
启榆对祝艺的评价很看重,欣喜道:“那太好了。”
祝艺道:“他出去多久了?”
启榆道:“差不多五年了吧,我和妈都很想念他。他在外挣钱,家里的面钱,油钱,水钱,以前都是靠他。”
祝艺心道:幸亏没说出真实的想法。 两人默默坐着,各想各心事。 启榆忽道:“如果有一天你恢复了,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祝艺学乖了,道:“你想我做什么?”
启榆扭捏道:“问你什么?你老是反问,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回答吗?”
祝艺想了想,道:“我离开这里,不成为你们的负担。”
启榆站到祝艺面前,眼泪在眼中打转。祝艺仰头一看,便知不妙,立即道:“你又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我会给你一大笔钱,让你过上富足的生活!”
启榆道:“难道你心中就没有我?”
说完挤进院门,差点把祝艺擦翻身。
祝艺哪知道女人的心思,就像诗歌一样,既是单向的,又极富跳跃性。留下茫然无措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日天未亮,祝艺就被启榆呼噜起来。启榆推着一辆独轮车,两边各绑着一只,洗的泛白的大水桶。 下了坡路,祝艺环顾四周,天空灰蒙蒙的,月亮还贴在天上。在狭长的沟路中,榆树荫压迫着的他。除了独轮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周围面虫鸣声都没有。行了一段落后,还是如此。祝艺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似乎自己被罩起来监视一般,而自己无能为力。 祝艺虽失了能力,天然的警觉性还在。预感到,在某处潜伏着巨大的危机,而且越来越近。 祝艺撒开腿就跑,由于跑的太猛,摔了一跤。启榆扔下独轮车,一边追一边叫他。 祝艺知道躲不过,翻身躺在沟路中间。望着幽明的天空,对于启榆的叫唤充耳不闻。 启榆看着躺平的祝艺,原本想训斥他几句的,却温柔的道:“如果你不想去,对我说一声就行了。哪怕你什么都不干,我也不会怪你。人最怕一动不动,在那胡思乱想。”祝艺没反应,启榆又道:“无论怎样,还是活下去的好。“ 祝艺静静看着天空,一点一点亮起来,榆树叶也轻微的摇晃着,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这才道:“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我留下来只会害了你。尤其现在,我是个普通人,无论发生什么,你都离我远远的,千万别跟着我!”
祝艺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道:“我现在就得走。”
启榆又气又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干嘛这样对我?净说些不明不白的糊涂话!”
祝艺道:“我的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我得走!”
看着祝艺真的走了,启榆一跺脚,道:“你还没好,到处乱跑,岂不更危险?你是不是怪那天我拒绝了你?你想看,我就让你看好了!想要,也—也随便你!”
祝艺道:“你胡说什么呢?在你看来,这世上只有男人和女人;而在我看来,世上有神人,宗师,惠人,江湖人和普通人。我曾经就是一个宗师。宗师能力非凡,耳能听半里之内的细微声,眼能见百米之外的之异常。刚才我就察觉不对劲,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跑。我现在就是个普通人,面对他们我什么都不是!”
启榆整整衣衫,道:“你别灰心,总有一天你会好起来的。我也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我只知道那些大老爷,对我们穷苦人家,连正眼都不给。但要找你,无论你在哪里,很快就能找到你。”
祝艺一拍脑门,心道:她说的很对,话糙理不糙。宗师若真来杀我,以现在的我,怎么可能逃得掉呢?如果我一直这样,恐怕他们也不会瞧我一眼。 祝艺豁然开朗,一扫压在心上的阴霾。抢上前,庆贺的抱起启榆,才转了半圈,就摔倒滚在路心。“哎呦”的叫了一声,启榆压在他身上,祝艺道:“你可是个明白人,我只会庸人自扰!”
启榆听他称赞,欢喜无限,只想着永远这样。祝艺以为她能自觉的起来,没想到她好久没动,便道:“你怎么还不起来?我背后垫了一块不知是是石头,还是土块,膈的很疼。启榆依偎在他的胸口,不想起来,啐道:“是你抱着我,我怎么动?”
祝艺松手道:“我怎么知道你这么重?”
启榆道:“哼,你以前揽我上天入地,咋不嫌重?”
手撑两边起身后,就后悔自己说的话。
祝艺躺地上,四肢放平,黯然道:“你说的对,我现在连普通人的力气都没有。”启榆道:“你老是折磨我。一句话说中你的心事,你就表现出一副死相给我看。让人瞧了既心疼,又无奈。男子汉大丈夫就这点心胸吗?没力气可以慢慢锻炼,我的力气也是从小练出来的,并非天生的。”
祝艺从她的话里,听出关怀的味道,心中一动。回想起与她经历的种种,这时才明白这位姑娘的心:你强她更强,你弱她担心,你走她伤心。 祝艺哼哼唧唧地爬起来,故意表现出弱不禁风的样子。启榆果然上当,蹲下道:“上来吧,我背你。”
祝艺暗骂自己:怎么用这种不入流的点子,来欺负她呢? 祝艺摸摸她的头,道:“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还跟你计较,那确实是我的不是。”
扬扬前进,他也想通了:自己所怕的,不只是失去的能力,更多的是同类人的寻衅。忧生虑死,人之本性。而自己,已经不是那个那一类人了,根本就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更何况那一类人,少之又少。
启榆追了上去,拉住祝艺的手,道:“天都亮了,明日再去吧,家里还有水。”祝艺道:“好,我把车推回来。”
祝艺推着独轮车上坡,一步、三喘、两抹汗,这时才体会到个中辛苦。祝艺手软腿酸,推车也摇摇晃晃,启榆抢上来把住车,道:“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又没人逼你。”
祝艺卖力的点点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启榆指点道:“推车不是这样推的,不能推车全靠两手的蛮力和两条腿的力量,要多用身体的力量。担带挂在颈上,就是为了分担你手臂上的力量,多用双手掌握方向,用身体承担车的重量。”
祝艺放下车,思考了一会儿,凝视着启榆道:是这么个道理,没想到推个车还有如此技巧,颇含奥义。”
看着看着,心中又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冲动的想把她紧紧抱着。
启榆看到祝艺兴奋的眼神,低头道:“其实我很高兴,还是那句话,现在还不是时候。”祝艺被说中心思,道:“我在你眼中,就是个好色之徒。”
启榆轻声细语的道:“我没这个意思。我说的不是时候,是指你的身体虚,连推个车都气喘吁吁的。”
祝艺坦然道:“你说的是。自从失去宗师之力以后,我的自制力下降很多。尤其对你,有时会莫名其妙的产生幻想和心骚难痒的冲动。对于以往的举动,若有不当之处,我表示深深的歉意。”
还向她鞠了一躬。
对于祝艺郑重其事的道歉,启榆心中发出一阵一阵的震痛。这痛感,随着自己的心跳下沉到腹部;随着呼吸上浮到嗓子眼。她眼睛酸涩,道:“好像我怪你似的?好像我怪你似的!谁让你道歉的?谁让你道歉的!”启榆疯一样跑了,独轮车似乎碍路了,被她一手掀翻,发出“轰咚”的声音。 祝艺一愣一愣的,心道:难道我分析的不对? 祝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独自扶正独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