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集镇位于进出客店山区的交通要道,在当地小有名气,镇子不大,有几十户人家,另有一些集体性质的商铺和手工作坊,仅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可供卡车勉强通过的街道贯穿整个镇子。镇子里的建筑沿大道两侧一字排开,除少量几座茅草屋外,其余都是砖墙承重式结构,多数墙体是土砖砌成,屋顶是两坡出水的五脊二坡式的悬山顶,用本地土窑烧制的褐色布瓦铺就。房屋的门檐不算高,老式的木门上多用粗铁丝或者麻绳当作门扣。因为是集镇,是以很多房屋都是前店后居建制,有些人家还有用土砖和树枝围成的院落。或许是杜鹃身上穿着的朝鲜族白裙,又或许是一个衣着随便的本地青年赶着一辆牛车,车上却坐着一个甜美可爱的城市小女孩,看上去十分的违和,镇上不少人都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马宗保却是一付洋洋得意的神情,昂首挺胸,不紧不慢地迈着方步。
牛车到一家农村生产资料供销店门前停下来,马宗保扯起喉咙朝里边吼了一声“喔嚯”,店子里头走出了一对中年夫妇。中年男子嘴里咕噜一声“来了”,却拿眼睛瞄向牛车上的杜鹃。中年妇人跟在男子身后,只探出了半个身子,脸上洋溢着笑。马宗保抬头看看天色,对杜鹃说,“这会该有四点多钟了,山里头天黑得早,你在镇子里头住一晚上,明天早起再进山罢。”看杜鹃从车上下来,立在路边四下张望,小嘴里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马宗保转脸对中年男子说,“她叫杜鹃,要到温峡去找她家的人,今天晚上就在你屋里挤一晚上,你空张床出来。”
中年妇人看自己的男人点头表示应允,忙去车上取杜鹃的背包和琴盒,恰好看见在板箱里伸懒腰的灵猫,哇地惊叫了一声。中年男子瞪了她一眼,警惕地看着灵猫,拉长了脸问杜鹃:“这家伙凶不凶,不会偷鸡子吧?”
杜鹃吹声口哨,招呼灵猫串上自己的肩头,应道;“它是家养的,不会害人的。”
中年男子哦了一声,和中年妇人相视一眼,都觉得一个小女孩带着一只野兽远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见夫妇二人的眼光围着灵猫打转,马宗保憨笑起来,“进屋里头说话吧,都晾到外面干什么。”
说着做了个手势,招呼杜鹃进到店铺里面,向杜鹃介绍说这对中年夫妇是他叔伯的亲戚,镇上的人称他们夫妇马哥马嫂,他家店铺后面的住房子很大,住几个人没有问题,人多了,还可以打地铺。他一面和杜鹃说话,一面又扭头问中年男子,“你儿子头上的肿包消了没有?”
中年妇女在一边叹口气说道:“找镇上的医生来看了,打了针,也涂了膏药,包也不见消,倒变得更大了。”
“什么包,长在什么地方,让我瞧瞧。”
杜鹃随口说道,见三人都看向了自己,那感觉像是说不出的突兀,便解释道,“我家是祖传的医生,我在农场给很多人看过病,痈疽红肿不是什么大病。”
说着,推了马宗保一把,“快领我进房去看看。”
穿过店铺,走到后面的堂屋里,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正趴在一张小方桌上算题,面前摊着一本小学算术课本。男孩歪着脑袋,一只眼睛眯着,额头上有个核桃大小的脓包。看见自己的父母和马宗保进房,待要问好,见大人们身后转出了杜鹃,便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 马嫂柔声对男孩说,“马宝,这位小姑子说会诊病,你让她瞄一眼头上的包。”
看到杜鹃是个小姑娘,马嫂放心不下,又满腹疑虑地问道:“你真会看病呀,该不会眨巴眼整成瞎子吧?”
杜鹃抖抖肩膀,灵猫蹭地跳到了方桌上,在桌面上打了个转,乖巧地俯下身子。杜鹃凑到男孩近前,看脓包的颜色沉着,红色里透着黑,对马嫂说,“不打紧,这是火毒,现在是夏天,长脓包不奇怪。”
马嫂略微松口气,瞧了自己当家的一眼,仍旧不放心地问:“这个可以医治吗,镇上的赤脚医生也是这么说,可就是不见好。”
她说完,见马宝看看自己,瞅瞅杜鹃,又好奇地瞧瞧灵猫,想对儿子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杜鹃没有理会马宝诧异的眼神,拿过马嫂帮忙提着的地质包,拖过摆放在方桌前的木凳搁稳,去包里取出一只铝合金方盒,掀开盒盖拿出小包药棉和小瓶碘酊,手心里还攥着一个小巧的物件,装作很老沉的样子去哄马宝:“你瞧这灵猫好不好玩,你逗逗它,好不好?”她嘴里跟男孩说话,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歇,右手用药棉蘸着碘酒轻轻擦拭脓包表面,然后将一大块医用棉纱包托在了左手的掌心处。涂完碘酒,放下棉签,杜鹃伸出小嘴在马宝的额头上轻轻吹了口气,冷不丁地,她右手风驰电掣般一挥,只见银光闪耀,马宝还来不及喊叫,她左手上的棉纱包已经盖住脓包创面。房内的三个成年人看着她兔起鹘落的手上动作,个个瞠目结舌,惊悚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马宗保才颤声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杜鹃将手中的物事放到铝合金盒盖上,掏出白裙上口袋里的手绢给马宝擦擦滚滚淌下的泪水,安慰几句后,这才平静地对马嫂说:“他头上的脓包已经熟透了,需要划开放脓。开头没有对你们说,是怕你们不敢让我动刀子。我这里有现成的去腐生肌的膏药和江汉白药,你现在去镇上的卫生所看看有没有蒲公英和金银花,弄些回来煮水给他喝就没事了。”
马嫂圆睁了双眼,瞧着搁在盒盖上的物事做声不得,脸上都是惊疑的表情,不敢相信这么个小女孩会动刀子做手术。 杜鹃板起脸,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快去,我说没有问题,就是没有问题。”
马哥对马嫂打了个手势,示意让她出门拿药。
马嫂过去马宝身边,低下身子查看儿子的神色,问,“疼不疼?”马宝见杜鹃正调皮地对自己挤眼睛,便裂开嘴笑了一下,摇摇头。马嫂伸手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这才转身离开。
马宗保拿起盒盖上亮闪闪的手术刀片,翻转刀片看了看,上面并没有一丝血迹,不由暗自吃惊,心想眼前的小女孩简直不可思议,手上的动作真真是快如闪电,佩服地问道:“这是什么刀,这么小,像削铅笔的小刀,难怪方才看不见你手上有刀。”杜鹃挺起胸膛,正色道,“这是医生用的外科手术刀,只是没有刀柄。你看不见我手上有刀那就对了,刀片我是夹在手指缝里。”
说完,杜鹃又对马哥道,“你放心,刀口只有很小一点,他脑壳上不会留疤痕的,我的膏药是祖传的,有奇效。”
用药棉吸去马宝头上的脓血后,杜鹃换上膏药贴,用胶带固定好,大模大样地拍拍马宝的肩膀,“可以了,你可以起来活动活动,但是这几天脑壳不可以见水,不然会感染的。”
马宝高兴地从方凳上站起来,连连点头,像是在听长辈的训导,眼睛却瞧着灵猫,灵猫猫眼斜视,怪里怪气地朝他吐舌头。马哥看儿子没事儿样,语气平和地说:“你去外头把你叔的车卸了,牵黄牛去睏水吃草。不要在外头贪玩,早点回来吃饭,晚上稻场那里还有文艺节目。”
马宝依依不舍地瞅瞅灵猫,答应着出去了。马哥对马宗保和杜鹃说,今天是本地知青点建点周年庆,晚上这一片的知青要给当地社员做宣传,表演文艺节目。杜鹃听了,不知怎么想到了燕云,暗暗有些伤感。
不多会,马嫂挎着个小竹篮进来,说药拿回来了。杜鹃让马嫂带自己进厨房,好指导她煎药熬汤。马嫂说道,时间正好,已经到了做晚饭的时刻,熬药做饭顺带一起都捂了。杜鹃在厨房打下手,摘菜洗菜切菜,告诉马嫂药方的知识。马嫂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头又是感激又是钦佩。看锅里炒的是些自家后园里自留地种的青菜,就拿起菜刀,在厨房房梁上悬挂着的腌猪肉块上割了一点肉,切了混在萝卜里炒。当地农户一年杀一头猪,一头猪要管一年的肉食,平时舍不得吃,便腌制了晾在房梁上。饭做好后,马嫂催促马哥招呼杜鹃和马宗保坐在堂屋的方桌上吃饭,自己则坐在灶前烧水打草把子,等桌上的人吃完收拾好碗筷,她才能吃些剩饭剩菜。 天擦黑的时候,马哥肩上扛了张长条凳,带着儿子和马宗保、杜鹃来到黄集镇的大稻场上。稻场的一头埋了几根木檩子,上面牵着电线,挂了几盏上百瓦的电灯泡,木檩子包围的地面用白石灰画了个十多步见方的矩形方框做表演区,算是临时舞台。乡村放电影或是文艺演出没有准确的时间谱,人到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是以大家都尽量赶早到现场占据一个相对好的观看位置。杜鹃到达的时候,表演区前已经摆满了各式椅凳,高高矮矮,长长短短,蔚为壮观,稻场周围的稻草垛上也爬了不少小孩。马哥找了个地方放下长凳让马宗保、杜鹃和自己一起坐下。马宝没有坐,看灵猫在杜鹃身上攀上爬下,便站在杜鹃面前,逗灵猫玩。杜鹃递给马宝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风干的小泥鳅,让马宝一边喂灵猫进食,一边听自己讲灵猫的趣事。说话间,她不经意间抬头望了望夜空,冷眼瞥见一轮血色的圆月从远处山坳里升起,心里莫名地生出了焦虑不安的情愫。 这当口,人群里走出一位容貌清秀的女知青,站在表演区中央高声宣布开会,让现场的人安静。杜鹃忙将灵猫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按住猫身,眼睛看向女知青,但见她圆圆的脸庞,修着短发,头上扎着红色的发箍。问过马哥后知道女知青是黄集镇附近幸福冲知青点的团委书记,名叫黄鹂,经常在生产大队开会的时候抛头露面。 黄鹂首先请黄集镇生产大队书记黄大福讲话,黄大福规规矩矩地讲了大半个时辰,大抵是宣讲当前政治形势和大队所属几个知青点里的好人好事,杜鹃也没听个明白。接着是大队长万能讲话,队长的讲话倒是干脆,三言两语说完眼下的农作物收成和田间管理要求,就宣布开始表演节目。第一个文艺节目是小合唱,上场的都是女知青,选的是《战地新歌》里面的歌曲,黄鹂担任领唱。第二个节目是群体快板,五位男知青站在那里将手中的竹板甩的满天飞,一位小个头男知青把持不住,竹板脱手而出,差点砸中身边的知青,引得场上的男女老幼大笑不止。第三个节目是三句半,编的是破四旧立四新的内容,四位男知青将手里的锣鼓钹镲敲得还有模有样,嘴里却学着安陆州口音和方言说词,弄的不伦不类的,引得现场的社员一个个笑得打跌。第四个节目是京剧,唱的是《智斗》那场戏里的片段,主唱的还是黄鹂,虽说唱的还算好听,却没有多少京剧韵味。瞧伴奏的乐器时,差点教杜鹃直接笑翻,有二胡,有月琴,有小提琴,有秦琴,居然还有凤凰琴夹在里面,就是没有京胡。令杜鹃感到惊讶的是,用小提琴伴奏的那位女知青,脸上蒙着一块白布,只露着一双眼睛。第五个节目正是蒙着面的女知青的小提琴独奏,她演奏的曲目是小提琴独奏曲《新疆之春》,她起始的运弓杜鹃便觉得很有些功底,那以装饰音镶嵌的二分音符长音演奏可以明显感受到力度,转入跳弓演奏后,活泼跳跃的节奏音型呈现跳脱自然,琴音清脆干净,接下来的连弓演奏也甚为流畅,双弦上演奏的舞蹈性节奏则代入了手鼓舞的情景。 杜娟自己也曾练习过这首曲子,知道乐曲进入高潮后,会有一段拨弦、和弦音型和快弓演奏交替出现的华彩乐段。她抱起灵猫,从一侧绕过人群,挤到了最前面,想要近距离观看其手法和弓法如何。她找好立足的地方将将站稳,就听到咔的一声弦响,她暗暗道声“糟糕”,心里明白,那是琴弦拨断了。杜鹃看那蒙面的女知青时,只见她低着头地站在那里,纤弱苗条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苦驴子,你是怎么弄的?”一位长着颗大脑壳的中年男子冲出人群,撒着光脚丫子走到蒙面女知青面前,操着当地口音气汹汹地大吼,他摆着付训人的架势,手里还拿着一柄破旧的蒲扇在那里指指点点:“叫你割弦子,你把弦整断了,你这是破坏。”
杜娟知道,当地人管胡琴、小提琴这类用琴弓拉奏的乐器演奏都叫做割弦子。
“他是五小队的,很凶的,我们小孩都怕他。”不知什么时候,马宝挤到了杜鹃身边,指着大头中年男子悄声说,“他叫黄利来,我们小孩都偷偷叫他三节棒。”
杜鹃嘿嘿笑起来,说:“叫这么古怪的外号,是因为他很喜欢打小孩吗?”
马宝连连点头,看看身边的人,见没有人听他说话,又道:“听我爸爸说,他喜欢练武,平时也不干活,天天在镇子里到处游。”
杜鹃指指正在低声抽泣,身子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蒙面女知青问,“那个拉琴的女知青你认识不,她为什么蒙着脸?”
马宝告诉杜鹃,女知青叫丛小凤,之所以蒙着脸是因为她属于黑五类子女,表演节目的时候生产队的队长都要她蒙住脸,她是插队知青,不是知青点的,在第五生产小队监督劳动,已经插队落户六年多了。
看到黄利来斜腿叉腰站在那里不停地抖威风,气焰嚣张地训斥人,杜鹃气不打一处来,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帮丛小凤解围。黄利来指手画脚地骂得兴起,抬手一把扯下丛小凤脸上的白布扔到地上,另一只手则抓向了她的胸前。杜鹃见状,抱着灵猫快步上前,待要大声喝止,不料眼前一花,一个纤细悠长的身影已经闪了过去,随着一声娇滴滴的叱咤,稻场上所有的人都听到了一声啪地清脆的响声。杜鹃定睛瞧时,顿时惊讶不已,冲到场上去的竟然是慕容美妙,待要高声招呼时,眼前出现的情景差点没让她笑喷。 只见慕容美妙一边在原地打转,一边不住地抖动着手腕。原来她方才跑过去,不由分说就扇了黄利来一个大大的耳刮子,将黄利来手里的蒲扇也抽飞了,结果出手太狠,碰在黄利来木头疙瘩式的大头上,反倒伤到了她自己,直疼得她眼噙泪花,几乎就要哭出声来。本来稻场上的人对她刁蛮凶野的打人举动都大感震惊,有几位年轻人已经愤愤不平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可看到她打人后的狼狈模样,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在场的知青们笑得最厉害,黄鹂更是笑岔了气,蹲在地上起不了身。慕容美妙恼羞成怒,看见杜鹃怀里抱着的灵猫,嚷道:“快,放灵猫去咬他,哎哟,我的手,痛死了。”黄利来被慕容美妙突如其来的耳光抽得木头木脑的,好容易才回过神来,刚想发标,可当他看清慕容美妙娇艳欲滴的容貌,立马浑身骨头酥软,呆呆地张着歪斜到一边的嘴说不出话来,脸上被慕容美妙抽出的五个红指痕顿时涨成了紫色。慕容美妙怒不可遏,尖声呵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么,你的狗爪子乱抓什么?哎哟,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我的手也打骨折了。”
黄利来魂不守舍,嘴里咕嘟几声,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弯下腰,战战兢兢地探出一只手,就要去抚摸慕容美妙的手。杜鹃看他那意思是要帮慕容美妙轻揉一下,心道,你这可是不作不死,她的手你也敢碰。杜鹃正念着,忽然脖子后面一阵风掠过,一个高大矫健的身影出现在黄利来身旁。黄利来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一紧,仿佛被铁箍扣住,神门、内关两个穴位也被拿,顿时一条臂膀连同半边身子都瘫了下去。这时,坐在前排观看演出的大队书记黄大福和大队队长万能拢了过来,绷着脸刚要发声喝止,等看清拿住黄利来的人时,立刻又换了张谦恭的笑脸:“燕场长,是你呀,你怎么来了。”
拿住黄利来的正是燕云,这黄集镇的领导他显然都认识,见队长和书记在陪笑脸,他忙松开手打了个问询。万能横了黄利来一眼,喝道,“你闹腾什么,回你的板凳上去好好坐着。”
说罢,偷眼瞄了一下慕容美妙,又赶紧转过头去冲着稻场大声喊道:“没事,都坐好,接着看知青们表演。”
慕容美妙哼了一声,依旧不依不饶,抬起脚一下就踹到了黄利来的怀里。她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本以为她会伤到人,却不想她足下轻浮,毫无根基,被黄利来本能的反震力道震得踉跄倒退两步,眼瞅着就要跌倒,杜鹃慌忙迎上去,迅速转过身子,用肩背顶在了慕容美妙的后背处。这一下,引得稻场上又是一阵爆笑。在燕云和杜鹃的搀扶下,慕容美妙好容易才站稳脚跟,想到自己在众人面前大失颜面,气得直跺脚。杜鹃笑着不停地劝慰,又将灵猫递到慕容美妙怀里,慕容美妙才勉强平静下来。 杜鹃问燕云怎么突然来了,燕云笑着说他和慕容美妙早就到了,一直站在她身后瞧着她和马宝说话。杜鹃感觉燕云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想要再问,冷眼看到不远处惶悚不安的丛小凤,便转过念头走到了丛小凤的面前。 丛小凤早已被眼前接二连三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见杜鹃走到自己跟前,便对杜鹃勉力笑笑。杜鹃拿过她手中的小提琴,从拉弦板上抽出断弦,重新调试一下剩下三根弦的弦轴,问她:“你还有备用的琴弦吗?”
丛小凤摇摇头,脸色惨淡,神情郁郁。杜鹃又问,“剩下三根弦你可以演奏吗?”
丛小凤踌躇一会,眼睫毛低垂,泪水顺着苍白光丽的面颊流了下来。
杜鹃温言道,“没事,我可以帮你演奏一曲。”杜鹃朝站在稻场中间忙着维持现场秩序的黄鹂打了声招呼,扬起手中的小提琴,示意可以继续表演。黄鹂惊愕地看了杜鹃一眼,走到黄大福和万能面前说了几句话,又过来问杜鹃演奏什么曲子。杜鹃笑笑不答,过去场地上拾起黄利来摔在地上的白布,让丛小凤将自己的脸蒙住。杜鹃没有去理会丛小凤和黄鹂大惑不解的表情,径直走到场地中央,稍稍平静一下心情,下颌轻轻压住小提琴的腮托,琴弓扬起时,一曲《G弦上的咏叹调》便缓缓奏了出来。
便在此时,血色的月辉洒在小提琴的面板上,隐隐泛出暗红的光芒,随着琴箱的共鸣而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