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石只用了一招,便探出冯毅良身边这貌似深不可测的中年人深浅,心中大石立马落地。 他先前所有忌惮皆由这位云淡风轻的中年人带来,否则不管用武还是用药都可脱身,何必受这等腌臜气。 既然对方不是乾坤境,那今日之祸便可消弥。 这公子哥身边只有一个鸿蒙境武人护卫,约莫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家世并非如何煊赫,请不来修为更高的高手,要么这公子哥在家族中地位不高,即便家中有更厉害的高手大能坐镇,他也调不动这等资源。 不管哪种可能,事情都有转圜余地,可以尝试与对方进行谈判,若肯善罢甘休自是皆大欢喜,若不肯,那就痛打一顿跑路,公子哥能调动的资源有限,京城两千多万人口,不信他能大海捞针一样从中找到自己。 谁知李青石这边刚松口气,那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公子哥便有了动作,他听见中年人说拿不下后,没有任何犹豫,扭头就跑,出茶馆后直接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青石直接就给看蒙了,出身富贵的膏粱子弟果然非比寻常,这不知姓名来历的公子哥看似楞呼呼脑袋缺根筋,但这等审时度势当机立断的果决劲儿,等闲人还真比不了。 躺了一地的豪奴们见主子都撤了,也想跟着跑路,奈何浑身依然酥软如泥,挣扎半天都站不起来。 鸿蒙境中年人倒没有逃跑的意思,显然打算拖住李青石为主子争取时间。 李青石压根没打算去追,西城治安虽然不如中城东城,但街上也有巡视的衙役,万一追到半路迎面撞上,他在京城无根浮萍没半点根脚,不知道又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人在屋檐下,该吃亏时就吃亏,这顿揍只能白挨。 所幸事情不大,以后出门当心些就是,又不是不共戴天的杀父杀母之仇,等对方气消了自然就会抛到脑后,只是不知道这位飞扬跋扈的公子哥气性有多大。 李青石出招愈发犀利,准备尽快放翻中年人脱身,毕竟要提防那公子哥又搬救兵卷土重来。 只是不等把中年人拿下,骑马飞奔而去的公子哥又笑嘻嘻从门口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带刀衙役。 李青石有些无语,老子运气这么差吗?对方显然是跑路没多远就碰上巡街的官差。 不过李青石丝毫不慌,悄无声息从身上摸出一个不起眼药瓶,准备见机不对就把人迷翻,反正绝对不能跟他们去官衙。 领头官差是个短须中年人,手按刀柄环视一圈,肃然说道:“听说这里有人斗殴,怎么回事?”
倒是没直接就上来拿人。 李青石见这领头官差似乎是个正直之人,暂且按兵不动,说道:“官爷,是这么回事,小的是个郎中,昨日救了个身受重伤的小乞丐,今日就被这位公子找上门来,说小乞丐是他打伤的,不能救,要弄死小人。”
领头官差向李青石打量几眼,转头看向身边公子哥,神情依然冷淡:“是这样么?”
冯毅良勃然大怒:“放屁,明明是本公子在这里喝茶,他非要让本公子让座,本公子不让,他便出手打人!”
领头官差轻轻皱眉,嘴角微不可察挑起一个似有似无的冷笑,显然信李青石不信冯毅良,大概是因知道这些纨绔子弟什么德性,说道:“既然各执一词,那就都跟咱们走一趟。”
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几个官差收到上司指令,取出铁索上前拿人。 冯毅良眉开眼笑,到了官衙进了牢房,任你是条龙也得乖乖蜷起身子,这是哪里?这是大仁王朝的京都!若敢在这里与官府冲突,那便坐实了以武犯禁罪名,转交镇武司处置,镇武司,那是人去的地方么? 下一刻,冯毅良笑脸猛然僵硬,因为他看见有个官差手持铁索朝他走来。 这要是铁索套在脖子上牵到官衙,以后在这盛仁城的纨绔圈子里还怎么见人? 冯毅良脸色阴沉道:“混账羔子,本公子你也敢拿?”
官差自然知道眼前这位环佩满身的公子哥不好惹,扭头看了看顶头上司,短须中年人无动于衷,官差只好又硬着头皮步步接近,自家这个头儿什么脾气他一清二楚,若敢不奉命行事,铁定丢饭碗。 冯毅良知道眼前差役只是听令行事,这群人里说话算数的只有领头那个短须中年人,怒目而视道:“我爹是太仆寺少卿冯煜,你敢抓我?”
短须中年人面无表情,冷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仆寺少卿?比天子还大么?”
冯毅良终于知道今日算是撞上了不开眼的糊涂蛋,全因为西城这边来的太少,对这边的官差衙役不熟,否则方才绝不会一看见这王八蛋就火急火燎把他领来。 冯毅良面沉如水,叫了一声:“唐叔。”
人影一闪,那个不是李青石对手的鸿蒙境扈从站到冯毅良身前,看架势只要锁人的官差再上前一步,便会出手。 身为官差头目的短须中年人挑了挑眉,声音更冷:“还敢拒捕不成?你可想清楚,眼下不过是打架斗殴,即便是你先挑起事端,顶多也就是关上几日,若拒捕,可就不是关上几日的事了。”
冯毅良冷笑道:“吓唬你爷爷呢?拒捕又如何,本公子就算有罪,怎么处置还轮不到你这下贱坯子说话,以为披了身差服,就能拿根鸡毛当令箭使唤了?”
短须中年人也不见生气,脸色一如既往保持古井无波,说道:“既如此,想必也不介意再添上一条谋反罪名了。”
仓啷一声,腰间长刀出鞘。 大仁王朝,官差执法时,胆敢恃武攻击者,形同谋反。 其余官差见自家老大刀已出鞘,也只好硬着头皮拔出腰刀,一个个脸色十分难看。 虽然在这京师重地当差,但身手实在不咋地,对上这种富贵人家豢养的高手,铁定没有胜算,别看自家老大气势如虹,其实武功也稀松平常,看来今日又要挨揍了。 一时间,茶馆中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 李青石有点懵,入盛仁城第一天便碰上这位太仆寺少卿家的公子当街纵马暴力伤人,却无人制止,本以为这京城跟其他地方一个鸟样,官官相护,官差只是权贵们的走狗,没想到今天就碰上这么个一身正气的好汉。 莫非京城里的官果然跟其他地方不一样? 李青石觉得不太可能,否则太仆寺少卿怎么会养出这样的混蛋儿子?这种正直官差想来只是少数。 若事情能在这茶馆中调和解决,李青石自然配合,但要是锁到官衙查问,他可就不敢冒这个险了。 谁知道官衙里管事的是不是秉公办案的好鸟? 于是他悄悄把手里药瓶扔到地上,轻轻踩碎,等待药效发挥作用,这座茶馆格外宽敞,还开着大门,迷药奏效要等上一阵,好在他们起了冲突,时间上就不是问题。 李青石悠闲站在一旁,猜测眼前事会如何收场,光线一暗,又有一人走进茶馆大门。 李青石转头看去,来人须发霜白,一身玄衣劲装,这身衣服看似寻常,细看之下,似乎又像是官府统一配发的公服。 官差头目看见来人,愣了一下,长刀回转向内,抱拳道:“左处长,您怎会驾临此处?”
左处长? 这种奇怪官职李青石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他知道有个衙门一定有。 镇武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