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山地势陡峭,常有崎岖不平湿滑之处。霍珹与玉宇被先带下了山,齐陆开口劝霍衍下去休息,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她是因我收到了牵连,我不能不找她。”
齐陆只好作罢,咬着牙跟着霍衍搜山,终于在一炷香后体力不支倒下,被送下了山。底下的人都面面相觑,却不敢出言相劝。齐左使都倒下了,他们的主上那身子又不知铁打的,那经得起这般折腾。直到他们在一山洞内找到卫姝之时,霍衍仍旧强打着精神。听见找到了卫姝,更是跌跌撞撞跑了过去,差点儿没摔倒。山洞里的卫姝正蜷成一团,身下是一片血泊。她的脸已经没有的血色,身上也满是泥泞,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起伏,好似已经停止了呼吸。身边的泥上还有兽类的脚印,与她身下的一滩血联系起来,不难让人想到她是不是被什么兽类袭击。霍衍蹲在她身前,将手探到她的鼻子底下,那手竟是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一股微弱的气息在卫姝鼻尖萦绕着,霍衍的心终于松下了一分。他已然没了力气,只能吩咐人将卫姝给带下山去。在他扶着腿起身那一刻,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瞬间底下人乱作了一团,连着这么几个人都晕了,只得着急忙慌将人送下了山。他们全都被送进了之前霍衍遇刺时曾住过的那座小院儿,小院儿里昼夜灯火通明,两个医士竟还有些忙不过来。霍珹的情况最好,就是有些饿着了。玉宇担惊受怕这么多天,许是将吃的都给了霍珹,自己又饿又冷晕了过去。而卫姝的情况最为糟糕,她正巧来了月事,山洞中那滩血便是由此而来。可是她身子本就弱,月事来时更是腹痛,再加上食不果腹、衣着单薄难抵山间极低的温度,发起了高烧。霍衍醒来之时,外面正忙里忙外给卫姝房内送着药。他一把掀开被子下床,不顾后面赶来的常治的阻拦,硬要去瞧一瞧卫姝。门咣当一下从外面推开,霍衍便见卫姝身上大大小小扎着银针,还不停被灌着汤药,那白胡子医士满脸愁容,手中举着银针都不知该如何下手。“医士,她……如何了?”
那医士闻言,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夫人情况不容乐观,这样在山野间待十几天寻常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夫人本就体弱,现如今还活着,已是万幸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能不能挺过今晚了,别的,老夫也束手无策了。”
霍衍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未发一言。待这医士说完,他一把抽出了旁边常治的佩剑,只指他的喉间,咬着牙发狠说:“今日你若敢离开这屋内半步,我便要你的命。这人,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你都得给我救回来。”
那医士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从前那些请他去看病的人都是毕恭毕敬的,不说什么重金相送,也算是以礼相待。现如今这人算是什么,竟然拿自己的性命相威胁。冷汗从那医士的额头上滑落下来,他求助似的看向常治,却并未得到他想要的回应,只能继续坐在原地,战战兢兢地给卫姝施针。常治在一旁禀告:“公子已经睡着了,夫人身边的那个丫鬟也已无大碍。”
霍衍也不知听没听见,没有回他的话,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卫姝,生怕她飞走了一般。医士为卫姝施完了针,眼睛飘忽不定看了眼霍衍又看了眼常治,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不敢开口。常治注意到了他的举动,让他开口说话,然后那医士便说:“这位老爷,我家中有一本祖上传下来的医书,夫人现如今的情况已经岌岌可危。那书中有一道方子,虽然凶险,但或许可以救夫人一命,老朽想回家中将其取来,希望老爷准允。”
霍衍淡淡扫了他一眼,吩咐常治说:“你与他同去,人要是跑了,你也不用回来了。”
常治带着这一把老骨头的医士骑马在汝宁街头狂奔,压着他去拿了医书后,又一刻不敢耽误的折返了回来。那老医士被折腾得下马时差点儿摔倒,然后又被常治一把拎住了后衣领,将人又带到了霍衍面前。那医士将医书摊开来,指着他所说的那一剂药方,无比凝重的对霍衍说:“这一剂药方虽然能解当下燃眉之急,但副作用也极大,可能会损失夫人的心脑,致夫人的身体较以往更弱还有可能让夫人脑子变得,变得……不大清楚。”
这已经是这医士能够想到的最委婉的说法了,说白了这药方就有可能导致卫姝痴傻,变成一个傻子。霍衍耳边听着老医士说,眼睛却一直落在卫姝的脸上。原本那么机敏活泼的一个人,若是痴傻了,该怎么办?可是他眼瞧着卫姝快要咽了气,又怎能忍她就此失去了性命。他将用手干搓了一把脸,强迫自己清醒一些。而眉目拧作一团,不难看出此刻的他极难做出抉择。“老爷,时间不等人了!”
医士见卫姝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只得鼓起勇气催促道。“用药。”
霍衍说完便站起身走出了门外,屋内又是一阵忙活,那老医士同另外一个医士给卫姝诊治,又吩咐霍衍手底下的人去药铺取了一大堆药材回来,煎药熬药送服。霍衍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愿意在待在那屋内。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卫姝,他如今欠她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多到他已经无法偿还。他坐在屋前的石阶上,望着院中被风吹动的树影,天边看起来似乎是又要下雨了。屋内的动静已经渐渐平息了,卫姝终于被喂下了那帖药,脉象总算是稳住了。可是持续的高热仍旧未退,屋外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打起了雷。霍衍起身走进了屋内,两个医士正按照霍衍的吩咐守在卫姝床前,不敢挪动半分。见霍衍走进来,不知该如何动作。“你们去外面候着。”
那两个医士忙不迭起身走了出去,这家男主人实在是骇人,动不动就要人性命。霍衍坐在卫姝床前,卫姝此刻正发着烧,满面潮红,眉头紧紧皱着,看得出来她很不舒服。霍衍将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用指腹摸着她的眉眼,露出了从未在她面前显露出来的一丝情愫,只听他对卫姝说:“你为何要做这么多,你原本可以自己逃的。你让我欠你那么多,是想以后以恩情为要挟,让我对你言听计从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别妄想了,要是你不能好好的,等我找到你二哥,我就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霍衍说了很多很多,可卫姝依旧还是最开始的样子。一股无力感涌上了霍衍的心头,同几年前得知霍琮死时一般的无力,他开始感到害怕了。他的眼睛一刻也不肯挪动半分,生怕卫姝有什么闪失。在屋外等候的医士都昏昏欲睡了,霍衍依旧睁着双眼。屋外的狂风大作,将屋子的窗棂吹开,把蜡烛都给吹灭了,屋内顿时一片漆黑。此刻的霍衍,倾身而上,将自己的唇轻轻贴在了卫姝的唇上,做了他多少个梦里都曾做过的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明明是霍衍主动,可他却好像被卫姝摄了魂,他知道,自己从今往后,再也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