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远在南陵的齐陆收到了自汝宁城来的飞鸽传书,他取下一看后,吓得不轻。一旁的燕永望正擦拭着手里的兵器,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调笑说:“你齐左侍还有被吓着的一天,让我看看,这是怎么了?”
他将齐陆手中的信纸躲了过去,只消一瞧,便也如齐陆一般吓得说不出话来,他举着这封信,磕磕巴巴地说:“怎么办?”
齐陆将那信夺回来,攥在手心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去寻了霍衍。燕永望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怎么办,汝宁城的霍宅被烧成了灰烬,卫姝和霍珹都还在里面,上头也写了没能寻到人,那这下该怎么办才好,主上要是知道了,不得疯了。他堂堂七尺男儿,眼眶竟不由得有些湿润。然后便见霍衍风风火火从石阶上走下来,面色凝重。他走出门利落翻身上马,飞也似的窜了出去。齐陆在后面紧紧跟着,对燕永望说:“你留在南陵善后,另外再找常治让他带着他那队人马赶紧在后面跟上,我先随主上赶回去!”
两人各自做自己的事儿,在前方已经骑着马奔得老远的霍衍此刻脑子发木,他明明留了足够的人在城中,为什么家中还能烧起来。信上说没有寻到卫姝和霍衍,那他们是不是已经……他不敢细想,只是不知疲倦地赶路,在他跑死了两匹烈马之后,终于来到了汝宁城外。到此时,他才知道害怕了。齐陆累得要死,跟在霍衍身后,见他一言不发毫无喜怒的样子,又想起了当年少主霍琮死时,他也是这般,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话,冷静得吓人。马匹奔到了霍宅的门前,入目全是燃烧过后的废墟,空空荡荡竟无一人。从临近的平邺赶来先行处理此事的霍衍手下早已经在此等候,他见霍衍冷得骇人的脸,不敢上前一步。霍衍那般笔直高大的身躯,此刻却好似佝偻了一般,脸上满是胡茬,眼底下一片青黑,齐陆在不远处站着,随时准备接下这个似乎要倒下的男子。霍衍眼睛里好像是一摊死水,没有生气,他一把抓住了那个从平邺来的手下的衣领,问说:“人呢,我问你人呢?”
那手下吓得发抖,战战兢兢回说:“找了十几天了,没有找到。”
霍衍忘记了动作,忘记了将面前的人放开,只是瞧着院中拿出原本应该有着卫姝和霍珹的地方,出了神。齐陆上前将霍衍的手小心翼翼地拿开,然后对那人吩咐说:“你先下去。”
霍衍的魂魄好像都已经被抽离了,任由齐陆将他的手拿开。齐陆见状也有些不忍心,劝慰说:“主上,您要想开一些,不要……”话还没说完,霍衍一把剑架在了齐陆脖子上,眼神中划过一丝悲痛,却依旧如同往常一样用最平淡的语气对他说:“别乱说话,不然下一次这把剑就不仅仅是放在你脖子这儿那么简单了。”
齐陆噤了声,霍衍缓缓将剑放下,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劲风,一把剑就这样横在了霍衍的脖子上。赵平之等了这么久,终于将这狗男人给等来了,若不是因为他,卫姝怎么会横遭祸事,现如今被烧成了一捧灰。齐陆下意识想要动手,却被霍衍的眼神止住。此人霍衍是认得的,就是那个喜欢女扮男装成天跟卫姝厮混在一起的人。见他二人都没有动作,赵平之继续说:“你瞧你干的好事,在外面养了个蛇蝎心肠的外室,竟然将她害到如此地步。”
霍衍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什么外室,他怎么听不懂。齐陆在一旁开口问说:“姑娘说的是什么外室,我家老爷何曾有过外室。”
赵平之一听这主仆二人竟还不承认,怒道:“就是给你生了一个儿子的外室,竟然还好意思丢给卫溱去养。你那个外室现如今倒好,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给烧死了,当真是作孽啊。”
霍衍听出了赵平之说的是顾清秋,却有些糊涂,顾清秋如何成了他的外室。赵平之便将之前卫姝请她跟踪顾清秋以来的所有的事儿全数抖落了出来,言及从佛像中掏出纸条一事,霍衍的眸光闪了闪,然后便听赵平之继续说:“当天晚上她就让我赶紧回了家中,我觉得她肯定是意识到什么了,只是终究还是没有逃过那个蛇蝎的毒手。”
赵平之说着说着,竟又抹起了眼泪,明明卫姝这般的好,怎么回落得这般下场,即使已经过了十几天,她仍旧不能接受。霍衍冷静的将赵平之搭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移开,对齐陆说:“我知道了,你随我来。”
赵平之被突然离开的霍衍主仆弄得有些不明就里,正想追上去,被齐陆一把拦住说:“小姐请不要再跟我我家老爷,到时候误了大事便不好了。”
赵平之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等她反应过来,霍衍已经走远了。两人离开赵平之的视线后,策马去了离霍宅不远处的一处布满密林的山中。临近的霍衍手下在此刻赶了过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开始搜起了山。此处有一个密道与霍衍书房那处联通,虽然他之前曾骗卫姝说此处已经被他给封死了,但是卫姝既然早已经察觉到了危险,他希望,能够在此处发现她们的踪迹。霍衍连续多日未睡,脚步有些虚浮,齐陆原本还想劝他歇息一下,可是瞧他那双固执的眼睛,却又将话咽了下去。这样也好,有事做着,才不至于胡思乱想。霍珹是对他恩重如山的义兄霍琮的遗孤,而卫姝,他觉得主上是有些喜欢的,但不知究竟有多喜欢。霍衍不知疲倦地在在山上找着,此密道从未用过,现如今也不知道出口在哪个满布荆棘的草丛里,一群人只得拿着镰刀在山上将那些草丛一个个掀开来看。这一找,便是一天,竟然一点儿踪迹都没有。突然霍衍好像听到了一点儿细微的响动,就在那条小溪边的一个草丛里。显然旁的人也听见了,霍衍站在原地,几人举着镰刀围上去,其中一把将那草丛扯断了半片。两个蜷缩着的人影出现在众人眼前,一个女子衣着狼狈地搂着一个小孩子,止不住的发抖。“玉宇?”
齐陆率先看出了她是卫姝的贴身侍婢,那她怀里抱着的,自然就是小公子。霍衍闻言三两步走了上来,见霍珹害怕地蜷着玉宇的怀中,而玉宇更是面色发白,却仍旧死死护着她的小主子。在见到霍衍那一刻,玉宇绷着的弦好像断了,昏了过去,而霍珹被霍衍抱到了怀中,止不住的大哭。霍衍将霍珹紧紧地抱着,一种失而复得之心让他根本不愿将霍珹松开。可是霍珹找到了,那卫姝呢,她在何处。霍衍开口想问卫姝的下落,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嘶哑:“霍珹,你母亲呢?”
提到这个,霍珹哭得更凶了,半天没有回霍衍的话。到此时霍衍也急了,玉宇昏了过去,知道卫姝消息的现如今也只有霍珹,于是他严肃说道:“霍珹,先莫要哭,你跟我说,母亲究竟去哪儿了。”
霍珹听霍衍的语气有些怕了,抽抽哒哒地说:“母亲被坏人拿着刀追着,不见了——”一听这个消息,一旁的齐陆心都凉了半截。霍衍将孩子扔进了他怀里,吩咐众人:“今日务必要将顾清秋给我抓住,还有城中般若谷的人,不计后果全都给我找到抓起来,打听出卫姝究竟在何处?”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明了。仇恨他霍衍之人,除了般若谷的人,便是顾清秋。既然卫姝没有找到,那便将那些人通通抓起来,严刑拷打,重刑之下不可能套不出消息。可是他又难以抑制地想到一个最坏的结果,若是卫姝死了,又该当如何。他想,若是卫姝死了,那便让整个般若谷的人都来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