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卫姝一样。他第一次看见卫姝是在宫中,那时卫家正值鼎盛。她母亲带着她前去宫中拜见娘娘,她一个臣子之女,竟敢与宫中同龄的公主互呛,当时他便觉得有趣。后来听说这个卫家的姑娘被她父亲打了一顿都没有低头认错,当真是骨头硬极了。再见时,是母亲说给他定了亲,起初他并不愿意,谁想娶一个不认识的女子为妻呢。直到后面他知道了是卫家那个姑娘之后,他便不抗拒了,他想看一看,这样一个游于世俗之外的女子,嫁到自己这个规矩森严的家中来,会发生什么。他比她虚长两岁,卫家说什么都要等到卫姝十八岁时才愿意放她出嫁,可见卫家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的疼爱。玄宁常年在外,一年顶多就回来一两次,可是每一次回来都会寻机会去卫家拜访,去见一见那个他未过门的妻子。好不容易等卫姝十七岁了,再过半年卫姝就十八岁可以嫁给自己,卫家却就此出了事,他虽难掩心中的失落,却也是无能为力。谁知再见之时,她竟然以戴罪之身嫁给了霍衍。突然他想到了什么,之前在青山寨,霍衍怀中抱着的那个穿着嫁衣的女子,难不成就是她?原来他们这般早就再见过了……玄宁看了一眼坐着的霍珹,这个孩子都三岁多了…卫姝现如今竟然成了别人的继母吗,她那样一个骄矜的女子,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咣当一下,霍衍手中的碗摔到了地上,霍衍伸手去捡,他的手便被豁开了一大个口子。卫姝被他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忙提着裙摆走到了他身边,抓着他的手见正不断冒着血有些着急:“夫君怎么样,你疼不疼?”
席间一阵慌乱,卫姝跟着霍衍下去包扎伤口,只留下了霍珹和才赶来的齐陆。“世子,实在抱歉,招待不周,惹您烦心了。我家主上说让您尽管用膳,他包扎好之后便来。”
玄宁此刻已经无心再用什么膳了,主人家不在,他在这里算怎么回事。他拦住了田坊上前来布菜的动作,面色凝重地说道:“不必了,我今日先告辞了,同霍楼主说让他好好养伤,待有机会再叙。”
齐陆代替霍衍将玄宁送到了门口,玄宁心事重重准备离开,被霍衍身边这个左使叫住。“世子,难道不想听一听我家夫人的事情吗。”
玄宁背对着齐陆,踌躇犹豫着,他为什么要去听一听卫姝的事情,她已经嫁人了。可虽然是这么想着,却还是转过了身。只听齐陆缓缓说:“夫人这一路来过得很苦,上次受伤重病以后不记得了很多事。卫家遭难一事她全然记不得了,她不记得她被流放了,也不知道父母兄弟都没了性命,更不知她二哥已经失踪。望世子看在您与我家夫人相识一场的份儿上,不要让她知道这些,至少不是从您口中知道这些,我家主上将不胜感激。”
齐陆说了许多,明明只有短短的几句话,他的眼前好像掠过卫姝这么长一段时间经历种种的苦。他闭上了眼,叹了一口气回说:“自然,我不会胡言的。”
齐陆带着自己的侍从走下了山,天边下起了濛濛细雨,远山也开始变得烟雾缭绕起来,农户家的炊烟升腾起来融进了雨雾之中,与其融为一体。“世子爷,咱们现在是否得回平邺了?”
侍从在一旁问道。“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玄宁拽着缰绳,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他现在在想,若是当初卫家被贬后,自己去皇伯父面前求情,让卫姝不至于被流放能够留下来,留在自己身边,她是不是就不至于遭这些苦了。可这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玄宁纵然是再后悔,都已经来不及了。此刻卫姝正拿着绢布给霍衍包扎手,他的手心被划破了一大个口子,卫姝看着都有些骇人。卫姝低头轻柔地给他包扎着左手,霍衍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今日她的头发仔细梳过,衣服也穿了一件从未穿过的新的,那个什么玄宁竟值得她这般做?“好了,包好了。”
卫姝笑着看了看自己包扎的伤口,整整齐齐的,极为美观。“主上,玄宁已经走了。”
齐陆送完人之后前来禀报。“嗯,我知道了。”
齐陆退了下去,现如今整个房中便只剩下夫妻二人了。“夫君,为何玄宁前来拜访啊,他可是有事找你?”
霍衍低头瞧着卫姝进行包扎的那个伤口,问出了今日的疑虑:“你……跟忠义王世子很熟吗?”
卫姝听了这话,面露难色地说道:“说熟也不是很熟,说不熟吧,也论不上,反正就是很难说。”
霍衍面色越发阴沉了,卫姝偷偷扭头看了一下,简直吓了一跳,他怎么一副审讯犯人一样的表情。索性她也不管了,一股脑儿就说了:“玄宁是我父母从前替我择的未婚夫婿,父母说等我十八岁时便嫁给他,连嫁妆都准备好了。不过为何没嫁给他,嫁给你了,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是丢了好一段记忆嘛。”
守在门口的齐陆和燕永望本来是不想偷听的,只能怪这两人声音太大,常年习武两人都耳聪目明的,这不就无意中听到了嘛。今天来的玄宁竟然是卫家家道中落以前夫人的未婚夫婿,连彩礼都准备好了?两人窃窃私语正准备说些什么,从门内砸出来一个瓷瓶,霍衍在里面压着火说:“还不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