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即使她穿得脏兮兮的,脸上也沾着泥土,可霍衍还是被惊讶了一番。后在日渐的相处之中,霍衍开始卸下对她的防备。慢慢发现卫姝是个极为良善之人,甚至良善到,他都觉得自己不配与他站在一起。后面他也想通了,卫姝若良善,那他便作她手中最锋利的刃,来保护她不受伤害。无论卫姝想要做什么,他都会替她冲在前面,也包括她想要报仇。夜色之下,卫姝的脸忽明忽暗,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霍衍,你说,若是你那日买来的不是我,换作别人,是不是也是一样的。”
怎么可能一样,卫姝便是卫姝,她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存在。霍衍不知卫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急忙说:“是你,只能是你。”
卫姝长吁了一口气,不想再提及此事,转了话茬:“霍衍,你今年多少岁了,我还不知道呢?”
“二十三。”
“原来你竟然比我大五岁啊。”
这话从卫姝口中说出,绝对没有什么恶意,可是落进霍衍耳朵里,让他不由得多想,她这是嫌弃自己比她大这么多岁?“你一直就长在南陵,那你这么些年,就未曾想过要去寻找你的亲生父母吗?”
卫姝其实在想,若是霍衍找到了他真正的亲人,有了亲人的关怀,是不是会变一些。说到此事,霍衍并无什么感受。他幼时出没在风雪之中,见小孩子都有父母爱护,而他却只能穿着破烂的衣服鞋子,生出许多冻疮,难免心有艳羡。后来多少次差点儿死在冬天,这么多年了,他也不再想找了,他此生,也只认自己姓霍。“卫姝,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放你走吗?”
霍衍提起了两人之间的禁忌,他原本做好了卫姝扭头就要走的准备,岂料卫姝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我不知道,你若是想说,今夜我倒是想听一听。”
“我幼时是个乞儿,从来就没有人关心过我。后来长大一些,便被带进了霍家,好似成了一个有思想的兵器一般,成日混在血腥之中。义兄死后,我离开了南陵,带着霍珹在外面飘荡了三年。后来在水寿村时,我意识到我无法完全照顾好霍珹,他在我的教导下变得内向敏感。于是我想找一个人,来替我教导一下霍珹。汝宁我被截杀那一次,你明明那么怕,却还挡在我身前。可我于你而言,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霍城在你的教导下变得越来越好,而我也不可遏制地深陷其中。在汝宁那一场大火,你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害怕你就此消失。那是我就在想,若是你真的死了,就让所有人来替你陪葬便好。可幸好你还活着,还活着……”说到这里,霍衍竟有些哽咽,卫姝看到月色之下,他的眸中闪着泪光。他怎么会哭呢,他一个受了重伤都可以一声不吭之人,现如今怎么会哭了呢。“可是,霍衍你知道吗。我原本以为与你定下协议那一刻,我们是平等的。你帮我找哥哥,我履行替你照顾霍衍的约定。可是后来我发现了,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你说了算。你可以轻易用蛊虫控制我,你可以阻拦我与外界的联系,你可以说出真相随意伤害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个人,我不是任你摆布可以讨你欢心的木偶!”
卫姝说着也哭了出来,她从前所念所想的丈夫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是懂得尊重她,爱护她的人,而不是想霍衍一般一味想要掌控她的一切。霍衍没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伤害卫姝如此地深,他艰难开口问道:“那……我要如何做,你才会不再恨我?”
“我要你替我解蛊毒。”
卫姝看着霍衍皱着眉为难的表情,自嘲一般说:“看,你还是不愿意。”
天边的烟花仍旧在炸开,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烟花消散殆尽,卫姝也没有等到霍衍的回话。她起身想要离开,身后的霍衍说道:“好,我答应你,替你解了蛊毒。”
卫姝不可思议地回过身瞧着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明日,我会替你解了蛊毒。”
卫姝顿时感觉浑身血液逆行,情绪激动起来。她不敢相信,霍衍竟然真的答应了。卫姝没有再多说话,兀自走下了楼梯。霍衍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离,好似已经看见了卫姝离开时决绝的背影。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看见心爱之人痛苦,自己也会难过。刚在卫姝在他面前哭诉时,他开始有一种无言的羞愧。卫姝走了很久,久到四下都静悄悄地了,霍衍仍旧未离开。“主上,您还未睡呢?”
正在院中四处巡查的田坊看见了霍衍一动不动眺着远处,出言想劝他回去。“田坊,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夫人怎么样?”
“夫人前段时间还好,就是前些日子阵前传来您重伤的消息时,夫人好几日都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今日您回来,夫人都不敢去接,怕接回来的是您的棺桲。主上,其实依属下看,夫人心中是有您的。”
田坊说完,悄然退下,留下霍衍站在原地,想起今日卫姝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哭了出来,白日里他还纳闷儿是怎么了,原来竟是担心他。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一想到这种可能,霍衍原本沉入水底的心好像突然浮出了水面,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卫姝心里至少是有他的!他一扫郁气,立马下楼回了自己房中。他走下地底的密室,此处的机关比起从前在汝宁之时不知道多了多少,一重一重的极为复杂,只要开错一重门,便会死在这个地方。这里不仅有卫姝那蛊毒的母蛊,更有聚灵楼这么多年来藏着的各种只有楼主才能得到的宝物和秘密。关着母蛊的那个小匣子被霍衍拿在手中,一闻到霍衍的气息,原本沉睡着的它开始躁动起来霍衍将这个匣子打开,刺破指尖喂了最后一次血,明日,便得用上它了。霍衍守着这个匣子,一宿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卫姝房中。而卫姝也与霍衍一样,静静坐到天明。她看到霍衍手中拿着的那个无比熟悉的盒子,冷静得有些不像她,问说:“你确定吗?”
霍衍点了点头,将匣子放到桌上,说:“我确定。”
我确定我会为你解了蛊毒,可我不确定,你会不会立刻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