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他生气就睡在了书房之中，怀里没了娇软美人，竟是一夜都未曾睡好，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就开始起床练剑。院里本就枯败的树枝被他斩下来许多，满满铺了一地。他想起那件衣服，越想心中越堵，走到了聚灵楼上吹了许久冷冽的东风。整个天都雾蒙蒙的，南陵已经许多日未曾见过太阳了。霍衍低头，看见了自己颈间的狐毛领上不知何时落了一片干枯的树叶，他将其拈下来，然后将伸出手去松掉了指尖的力道，那枯叶便如同一只蝴蝶一般缓缓下落，一阵风吹了过来，不知道又将其吹到了何处。田坊站在楼底下，仰头看着他，正可以看见他利如刀锋般的下颚。他了解霍衍，只要他独立于这高楼之上，就是有心事。“主上，夫人与公子已经起床了，厨房也已经做好早膳了，您移步去膳厅吧。”
霍衍低下脑袋看了他一眼，田坊便知道自己该走了。饭菜都摆齐了，霍衍才从院外走了进来。卫姝偷偷看他一眼，见他一副冷脸，当下便觉得不太好，这人还生气呢。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若要论关系，卫述安也算是他的舅子，自己夫人给舅子做一身衣服怎么了，怎么这般没有胸襟气度。霍衍要是知道她是这般想，肯定想将她的脑子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这世间，哪有觊觎自己妹妹的兄长。霍衍坐在了卫姝旁边，也不说话，自顾自地吃起饭来。可卫姝好像也觉得无事发生一般，她正笑眯眯地给霍珹夹着菜，这场面好不温馨。霍衍吃得快，在卫姝才吃到一半儿的时候，他便放下了筷子径直走了出去。连霍珹都看出了霍衍的异样，小声问说：“爹爹怎么了？”
卫姝往他碗里夹了一个包子，眼睛却还一直往外看，悄声说：“没什么，醋吃得有点儿多。”
霍珹自是不明此话是何意，好心说道：“那娘亲以后让爹爹少吃些醋，从前珹儿吃多了醋，感觉舌头好麻呀，都不想说话了，爹爹定然也是如此。”
这般天真的话让卫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话要是霍衍听到了该有多好，他那脸色一定极为好看。吃过早膳，卫姝想带着霍珹去城中看戏。听闻最近城里来了一个新的戏班子，里面有一个当家台柱子，那嗓子简直无人可出其右。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卫姝自然也想去听一听，是否当真有那么神。没人问霍衍去不去，卫姝带着霍珹就这般出门了。霍衍在府内晃了一早上，都没撞见卫姝，随便问了一个小丫鬟，这才知道这母子二人跑去城中看戏去了。他顿时气绝，心中有气却又发不出。看到了一旁无所事事的齐陆，沉声道：“随我前去寻营。”
霍衍在前面疾步走着，齐陆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大气不敢喘。这主上今日又是谁触了他的霉头了，那表情凶得好似要吃人一样。走到了军营内，大家都各做各的事情，霍衍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他一把将人给揪了出来，带到了自己的营帐中，撕掉了他脸上的那层伪装，许良骏本来的面貌露了出来。许良骏挺直了背，略带不满地说：“我说你这人真没意思，一下子就把我揪出来了。”
“我没空跟你玩儿什么过家家，你来营中干什么？”
霍衍脸色铁青，心情本就不好，见他一副不务正业的模样，就更烦了。许良骏也不客气，自己坐到了营帐中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竖起五根手指头，坚定地说道：“五箱黄金，我就告诉你。”
以往霍衍心情好时，这五箱黄金可能就给了，现如今这人在他气头上狮子大开口，霍衍自然是没空陪他瞎闹，压低声音说：“三、二……”齐陆在霍衍身后疯狂朝他使眼色，许良骏知道今日不是个敲诈的好时候，在霍衍数到了一之前，忙说道：“我看到般若谷的人进玄绍府中了。”
霍衍转过身，静静看着帐篷中心处的沙盘，没了动作。他知道玄绍肯定会另寻势力来制衡他，可未曾想到会如此快，更没想到他寻的是聚灵楼的死对头。“要不要……”许良骏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不必，我有别的法子。”
话尽于此，许良骏也不再多说，他知道霍衍自然是有了主意。话锋一转，便提到了最近城中一个新的戏班子，他平日最好玩乐，顺便开口问了霍衍要不要去。原本他觉得霍衍肯定是不去的，毕竟从前要他去听听戏像是要了他的命一般，岂料今日他却同意了。许良骏上下打量了霍衍一下，有些惊喜地说：“没想到你这娶了一个高门夫人，让你这个野狗一样的人还懂得听戏了，不错不错。”
霍衍睨了他一眼，说道：“你那舌头不要的话可以拔掉了。”
许良骏轻笑了两下，走到齐陆跟前右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左手拍了拍他的胸口，肆意地说道：“走，小爷我带你去听曲儿。”
齐陆诚惶诚恐地跟在他，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霍衍就一脚踹了上来。他这么多年一直就没有想明白过，为什么这位爷也不会武，就是敢出言调侃自家主上。说他是聚灵楼的人吧，也不像，毕竟他是个想走就走的主儿，才不管自己给聚灵楼留下了多大一个烂摊子。或许可以称得上是自家主上的朋友？几人从城外的军营骑着马进了南陵，天冷，大家也都不爱出门了，纵然他们在这街上飞驰，也未冲撞到任何人。许良骏在最前头带路，从城中穿行而过，到了一家名为余音阁的戏楼，戏楼装得很是富丽堂皇，里面也不是一般人都进的，来来往往皆是南陵权贵。许良骏熟门熟路地走在前面，门口的小厮将三人带到了戏台底下坐上，又给几人泡上了一壶好茶端上来几盘精巧的点心。许良骏到了这样的地方简直是如鱼得水，指着台上正在演着的这出戏说：“这出是这戏楼颇为有名的《兰陵王》。你瞧，那上头戴着面具的便是兰陵王。”
鼓声起，那台上的兰陵王迅速用长戟挑下几人，惹得众人纷纷鼓掌喝彩。一出好戏自然过得很快，在众人都还意犹未尽之时，霍衍的注意力却早已经没在这儿了，原是他看到了坐在斜前方的卫姝。下一出戏开始唱了，霍衍的目光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瞧着卫姝。原本一切很好，直到一个小白脸前来给卫姝送了一盘点心，卫姝竟也不拒绝，就让那人坐在了自己旁边。在嘈杂的戏院儿里，他听不见卫姝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她好似开心极了。他将拳头握了又握，起身朝卫姝那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