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飘起了细细如盐一般的雪花,卫姝的脚上还用绢布包着药,即便如此,她却坚持等在门口,因为她从田坊口中得知,卫述安派了永福来接她。九灵怕她脚不舒服,给她搬来了一个椅子,让她坐下。卫姝回头,没有看见霍衍,心中有些空落落的。他肯定是生气了,在她笃定的说出那句‘你爱我’之际,霍衍便拂袖而去,没有再同她说半句话。一主一仆就在此等着,九灵眼神很好,一眼就看见了山脚下的来人,扭头同卫姝说:“夫人,您兄长的人好似来了。”
卫姝腾一下站了起来,却只能瞧见黑影在山脚下晃动,看不清面貌,也看不清他们的动作。最后,只有两人上了山,卫姝翘首以盼着,两人的面容也逐渐清晰了起来。走在前面的是齐陆,而跟在他身后的,便是在山脚下被卸了兵器的永福。上次卫述安在南陵时,卫姝并没有机会见到永福,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看见了他,卫姝眼眶都红了起来,将手举起来晃着喊他:“永福——”永福也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家小姐,小跑着走了上来,双膝跪地重重地向卫姝磕了一个头,说道:“小姐,公子让我来接您回家了!”
卫姝将他扶了起来,好好地看了两眼,变黑了,也精壮了不少。永福心思极为敏锐,一眼就发现了卫姝脚底有伤,他怒目看向了齐陆,一把掐上了他的脖颈,恶狠狠地问道:“你们的人弄的。”
他以为是霍衍为了不让卫姝离开,做出了如此狠毒一事。齐陆求救似的看向卫姝,他根本就没有料想到眼前身边这位动作如此迅速,当真是说掐就掐啊。卫姝连忙上前扒开了永福的手,解释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踩到碎瓷片上了,没谁伤我。”
永福看了眼齐陆,又看了眼点着头的卫姝,这才将信将疑地将把手给松开。他对着卫姝,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你不必说了,永福,我已经知道了。”
卫姝不愿再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姜尧已经死去的消息,连忙止住了他。其实永福也是半途中才收到了这个消息,没有想到,霍衍也知道得这么快。他看了一眼卫姝的脚,说道:“小姐脚上有伤,原本属下应当等您伤好再带您启程。可是,情况紧急……”卫姝对于永福的想法了然于心,她说道:“我与你先快马加鞭赶回去,你留下些人,再将叔母她们带回。”
这样的想法与永福不谋而合。姜尧是与卫姝的父亲交好,可是对于旁的人来说,不过只是一个耳中听过的名字。若是将卫家另外的亲戚们也忙忙慌慌地折腾去平邺,属实也不太好,也没必要。知道时间不等人,卫姝匆忙向永福嘱咐道:“你在此等我,我去去就来,同你一道回平邺。”
卫姝被九灵扶走,留下永福与齐陆在此面面相觑。两人的主子可谓是敌对,于是连带着他们两个手底下的人也互相瞧不顺眼。“你最好回去告诉卫述安,将我家夫人怎么带回去的,最好怎么给送回来。”
永福听完,只是嗤笑一声,说道:“我家公子与小姐十多年的情谊,你家主子算个什么东西。”
两人说着说着就剑拔弩张起来,幸而田坊赶紧出来打了个圆场,将齐陆遣去了别处,又出言想将永福迎进屋内。毕竟这大冬天的,冻坏了可不好。可永福只是冷冷地拒绝了,他不愿踏足这个府宅半步,他的主子厌恶这个地方,他亦是。见如何也劝不动,田坊搓着手在门口同永福一起等。因为他觉得这始终算是卫姝的娘家人,即使不好好招待,让人家一人待在此处也不太好。扭头进了府中的卫姝,正四处找着霍衍。可纵然是她问遍了,也没有寻到霍衍的踪迹。于是她只得失落地回了自己房中,九灵替她收拾着包袱,而她,则提笔写下了一封信。信纸被她叠好,压在了房中的玉瓶之下。“夫人,收拾好了。”
九灵提着两个小包袱,站到了卫姝跟前。卫姝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走吧。”
卫姝故意走得很慢,可心心念念的霍衍依然没有出现。田坊还陪着永福站在门前,冻得缩脖子。“田管事,辛苦你了。”
卫姝四下扫了一遍,还是没有看见霍衍,她问道:“霍衍呢?我寻了他一圈儿,怎么没见到?”
田坊挠了挠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霍衍晨时同卫姝拌了两句嘴之后,便下山骑上踏雪不知去了何处,走时只是扔下了一句随她去。这夫人都要走了,主上也当真是舍得,连看都不来看一眼。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卫姝落寞至极,轻轻同永福说:“咱们走吧。”
一行三人下了山,田坊赶紧去寻了齐陆,说道:“夫人都要走了,主上到底去哪儿了,不去送送吗,这可得好一段时间见不到了。”
齐陆双手一摊,颇为无奈道:“主上不想让人知道他在何处,就算是鬼也找不着他啊。”
一高一矮的两人站在门口,目送着卫姝走远,心里俱是有种难言的情绪。山底下的马车早已经等着了,永福给她放下了马凳,由九灵搀着轻轻地往上走。到此处,卫姝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霍衍,若是他在,肯定一把就将自己给抱上去了。驾——马车开始缓缓移动,永福和他带来的其余三人骑着马护佑在旁,如此便是出发了。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南陵的城门口,正准备越过城门的守将。霍衍不愿见她,卫姝心里怎么都不是个滋味。她掀开马车帘向外看去,一眼看到了藏在巷子里不慎露出的点点白色——那是踏雪的蹄子。见它便如见霍衍,卫姝连忙让车夫停下马,不顾脚上的伤,朝踏雪那处跑着。九灵连忙从马车上追了下来,卫姝跑到地方,看见了踏雪,却没有看见霍衍的身影。她知道霍衍就在这儿,卫姝哽咽道:“阿衍,你出来,我想看看你。”
街边的商贩已经大声招揽着生意,可是这条巷子里,却没有传出霍衍的声音。等了许久,等到永福都来催促她,霍衍却还是不出来。卫姝总算是挪动了步子,她轻轻说了一声:“阿衍,如果我说的话你能够听到的话,那你便听一听。我会回来的,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的。”
卫姝终于是转身离开,南陵的风今日这般大,吹得她的裙裾扬起。九灵扶着她,一步一步迈向了去往平邺的马车。马车驶离了城门,藏在巷子里的霍衍这才走了出来,他看着卫姝离开的方向,眸色深沉。他又何尝不想送卫姝走,可是他不敢,他怕自己会后悔,会不顾一切地将卫姝囚在自己身边,让她哪儿都不能去。但原本的卫姝就应该是自由的,她不能因为他的一己私欲,就被困在这方寸之中。霍衍登上了城楼,看着马车走远,直至看不见。正在这是,他听到了青羽唤他的哨声,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面见了自己这个暗使。一向波澜不惊的青羽今日竟然有些激动,只听他说:“主上,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