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虽然有些许模糊,可是卫姝可以十分清楚瞧见,她的那张脸,竟生得与自己有六分像。特别是那双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若要论可以从何处辨别那画中女子并非是卫姝,就是那女子在画像之中神情都是一副令人心生爱怜的样子,这是卫姝平日里绝不会流露出的神情。两人的气质可谓有着天差地别,画中的女子是一朵让人悲悯的白玉兰,而卫姝则是一朵开得妖异的曼珠沙华。即便如此,卫姝还是不愿意相信。她从未怀疑过霍衍对自己的真心,这副画像,是真是假谁又能说得清呢。就在这时,卫述安将画像翻了过来,后面有一个印章,他指着那处,声声问道:“溱溱,还要再自欺欺人吗?”
那上面的,赫然是霍衍的亲印。这是霍衍在最为重要的东西之上才会盖上的私印,那印连她都只见过一次,当时她瞧上面的上面篆着一个极为特殊的纹样,所以才多看两眼,记得了他的那个章。旁的人根本就看不见他的这个章,更遑论仿制。“二哥,你别骗我了,你就是想让我对霍衍死心对不对,我与他都是共生死的人了,他不会骗我的。”
卫姝强撑着摇了摇头,那脸上笑得比哭还要难看。见卫姝仍是油盐不进,卫述安将那画像卷起放在了她的身侧,无奈道:“这画像便放在你这儿,你自己看一看,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雷雨停了,卫姝却觉得身上越来越寒凉,她垂眸看着那卷已经泛黄的画像,这是时间才能留下的痕迹。这说明,这副画像已经画了很多年了。至少比卫姝与霍衍相识的时间,要久得多。她颤巍巍拿起那画轴,将那副画像展开了来。画中的女子眉眼含笑,那双眼再怎么看,也是与卫姝的别无二致。让卫姝都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她。可是她的眼睛落到了那张脸两眼之间的鼻梁处,有一颗极小的朱砂痣,卫姝掀起身上的褥子,走到铜镜之前,细细看着自己的鼻梁,可纵然她瞧出花来,那处也无一颗朱砂痣。卫姝的原本还绷紧的身子像一下子卸了力一般松了下来,双脚未着鞋袜就这般踩在地上,似乎已经忘了冷。前去给她煎药的丫鬟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走了进来,霎时间,屋内充斥着药草的苦味。丫鬟见卫姝光脚坐在铜镜之前,呆呆地瞧着镜中的自己,还以为卫姝怎么了,忙放下药碗走到了卫姝身边,开口劝道:“小姐,天气凉,您又病着,怎么能光着脚待在这儿呢?”
卫姝这才回过神来,将脚轻轻踮起,问眼前这个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小姐叫奴婢阿悦便可以了,家中父母都如此唤我。”
阿悦。这丫鬟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长得十分喜人,倒是与她父母亲给取的名字相应和了。“小姐,王医士给您开了药,我给您穿上鞋袜,咱将它喝了吧。公子说了,等您身子好些,还得去姜府替姜老将军守灵呢。”
阿悦的话点醒了卫姝,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乃是姜尧的丧仪,她在这里儿女情长算是怎么回事。见卫姝没有方才那般失魂落魄了,阿悦从榻边给她拿来鞋子给她穿上,又给她端来了药。卫姝自小喝惯了这些汤药,捏着鼻子便一饮而尽了。可口中还是发涩,苦得很,她便问阿悦:“可有准备蜜饯?”
阿悦轻轻拍了一下脑袋,自己竟是将这事儿给忘了。她连忙从桌子上取来一个小罐子,将盖子打开来,说道:“公子去您最喜欢的那家蜜饯铺子特意买来的,不过他说没有您最爱的金桔蜜饯了,所以只买了这梅子的。”
闻言,卫姝垂眸看着小罐中的黑黑的梅子,这么多年了,卫述安还是将她的喜好记得那么清楚。丫鬟伺候着她喝完药后,便扶着卫姝躺下了。因为卫述安特意交代了,要卫姝休息好了再来姜府,他的命令,府内之人也不敢不从,小姐的身体可是公子最关心的大事。卫述安走到了府内药房,王医士还在里面抓药,见他一来,立马放下手中的小药斗,朝他卑躬请安。男人随意瞥了一下那药斗里的药材,有白术、黄芪、苎麻根、枸杞子、菟丝子、砂仁等,显然都是一些安胎的药。他的眸子一下变得幽暗起来,冷声问道:“这是给小姐开的?”
那王医士也不知又如何触了卫述安的逆鳞,只得答道:“回公子,这是老朽给小姐配的安胎药,小姐身子骨弱,再加上连日的舟车劳顿、心绪不佳,得辅以这些药材,才能让腹中胎儿安定下来。”
“我有说过要你保这个胎吗?”
卫述安的双眼危险地眯起,声音十分的凌厉。王医士一下就扑跪在了地上,连磕了两下头,磕磕巴巴地问道:“公子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个胎儿悄无声息的消失?”
那王医士瞪大了双眼,虽然害怕眼前的卫述安,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公子,小姐身子不好,有孕已经是极为不易,若是再将这个孩子流掉,恐怕以后再难怀孕啊。”
卫姝自小是王医士医着,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这般伤及她根本之事,王医士打心眼儿里是不愿意做的。面前这个白胡子老头就这般跪着,卫述安轻声喃喃道:“以后都没有孩子了吗?没有便没有吧,没有孩子,我还是一样的爱她。”
王医士离他离得那么近,想不听清楚都难。他面朝下跪在地上,浑身害怕得发抖,他方才听到的是…公子爱她的妹妹?这般违背伦常之事,公子怎么能做得出啊。就在王医士正惊骇于此事之际,卫述安冷如寒霜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王医士看来很害怕嘛,小姐怀孕之事,若是你敢透露出去半个字,我便要了你的脑袋。还有,你那安胎药,还是倒掉的好。至于别的,等我回来再说。”
他说完这话,便转身走了出去。王医士战战兢兢地直起了上半身,一摸额头,竟然全是冷汗。看来小姐这个孩子,应当是很难保得住了。他已经发黄的眼仁中露出了几分不忍心,卫姝尚不知自己怀了孩子,若是知道这个孩子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不知道又会作何想。卫府门前,玄宁已经站在那儿多时了,见卫述安出来,忙不迭跑上去问:“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卫述安冷冷看了他一眼,警告道:“若你从今往后再放任孔静檀在卫姝面前胡言,我保证,她不会好过的!”
方才下过雨,府门前还存着未来得及打扫的积水,卫述安就这般踏了上去,骑上了府中下人给他牵来的马,迅速消失在了玄宁的视线之中。玄宁的拳虚握着,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前的卫述安,已经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