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正院里的狗窝边上，九灵正摸着小饺子身上的毛，给它喂着吃的。院子里除了小饺子吃饭的砸吧声，一切都静悄悄的。院子里突然传出了开门的声音，九灵转头一看，卫姝竟然这么早就醒了。她丢下小狗，快步走上前去，瞧见卫姝眼底的青黑，便知她肯定又没有睡好。外面阳光明媚，卫姝被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用手轻轻挡了一下。“夫人，还早，再睡会儿吧。”
九灵劝道。“不睡了，今日得启程去寒山寺，早去早回。”
卫姝只穿着一件里衣，外面披了一件薄斗篷，大口呼吸着晨间的清新气息。昨日不知怎的就做了噩梦，后来就一宿都没睡着。她就这般睁着眼到天明，直至阳光透进了床幔，这才驱散了她心中些许的阴霾。启程前去寒山寺的车马昨日便已备好了，卫姝用完了早膳，正准备出门时，山茗喊住了她，将许良骏连忙给推了出来。“小姝，让容启陪你去。”
卫姝有些犯难，她带上九灵就行了，许良骏何故要跟她一起。“你别看着小子武功不高，可是他脑子灵光啊，你就带上他吧，安全些。”
这般先贬后夸，是山茗的一贯作风。许良骏无奈地撇了撇嘴，可还是附和着自己师父的话说道：“对啊对啊，你让我陪你去呗，我又不多事。”
既然师徒二人都这般说了，卫姝也不好推拒，多一个少一个也没有什么，就连着许良骏一道带上了。马车缓缓驶向的虎渊那边的寒山寺，卫姝也不知而今的自己为何会如此这般信神佛。或许是她发现，这世间，人力难及之事越来越多，求佛，来图个心安吧。许良骏骑马跟在旁侧，脑子里一直分析着如今大献的局势。卫述安与玄家有着嫌隙，他若是击退了北人，肯定也不甘心蛰伏于玄家人之下，恐会起兵杀了玄白景。而南边的霍衍一直虎视眈眈，他的目的，更是整个天下。若当真如此，卫述安与霍衍必定会有一战……想到这儿，他看了一眼马车里的卫姝。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天，卫姝该怎么办。从前卫述安还在山门之际，师父就总夸他是个不得多得的全才，能文能武，样样都学得很好。这样一个人，若是有心争权，实力也是不容小觑。许良骏不免将霍衍和卫述安作起了比较，两个性子、手段截然不同的人，倒真的很难比较出，谁会更胜一筹。马车开始向山上攀行，已经隐隐听到了远方的钟声。许良骏偏头问着马夫是否快到了。马车夫扬了一下马鞭回说马上就到。多月未来，寒山寺还是什么都没有变。寺前的菩提树在春季开起了黄白色的小花，时不时落下一朵，砸在树下的泥地里。马车才停下，许良骏便觉得有些不对，这寒山寺门口怎么有这么多人守着，上前一问才知，原来是冯太后正在里面礼佛。卫姝被九灵搀着，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她一出现，一个老阿嬷就走了上来，朝她问安：“老奴参见霍夫人，太后娘娘知您来了，特要我来邀您进去。”
九灵看了卫姝一眼，正欲拒绝，谁料下一秒卫姝便应下了。府里带来的侍卫和下人们也只得跟了进去。许良骏心里却思量着：这冯若灵为何今天好巧不巧地就在寒山寺，莫不是打了些什么别的主意。他怕出什么岔子，紧紧跟在了卫姝身后。一进寺门，卫姝便看见了熟悉的面孔，是慧心，他又长高了些。不过此次卫姝来，他见了她却有些拘谨了，他双手合十弯腰朝卫姝问安：“小僧拜见将军夫人。”
“慧心，还是称呼我为施主吧，既入佛门之地，便无权要，众生皆为苦主，来此求神佛庇佑罢了。”
小沙弥躬身感谢：“小僧受教。”
卫姝苦笑了一下，迈步走了进去，殿前香鼎内的正飘出袅袅细长的烟雾，一股檀香钻进了卫姝的鼻尖。她难免有些苦涩，想从前慧心不知她身份之际，是那般鲜活，如今得知了后，就变得谨小慎微了起来。是以人一旦坐上了高位，世人待你便会失了许多真心，最多的不过畏惧与攀附。有时候卫姝在想，若是她只是白衣之家的一个普通女子，是不是也不会经历这般多，心上也不会挂着这千斤重的枷锁。“将军夫人，娘娘正在地藏殿内。”
那老阿嬷一直在前面引路，卫姝九灵许良骏三人就一直跟在后面。地藏殿内，冯若灵闭着眼虔心跪在地藏菩萨跟前，嘴里一直不停地念着经。卫姝由九灵扶着，跪在了她旁边的蒲团之上。冯若灵感知到卫姝，却没有立即睁开眼，而是将这段经给诵完，这才睁眼看着旁边的卫姝。她的眼睛落在了卫姝的肚子上，缓缓开口说道：“上次在宴席之上匆匆一见，没来得及问你，腹中孩儿可好？”
卫姝跪着，抬头看着面前庄严无比的地藏菩萨，回道：“劳娘娘挂心，一切都好。”
冯若灵见卫姝都不看她，遂转过了头去，又继续问说：“你今日来，所求为何？”
“求哥哥与夫君平安。”
话音刚落，便听冯若灵长叹了一口气道：“这世间无人不希望自家亲眷能顺遂一生，可是卫姝，人坏事做多了，是会遭天谴的。”
“娘娘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卫姝没有那么多心思同她绕弯子。冯若灵听卫姝语气不善，也不藏着掖着了，说道：“霍衍用蛊控制了玄绍，这般拙劣的手段，想必你还不知道吧。”
她说完此言，卫姝没有她想象中的情绪起伏，反而极为平静地反讽道：“娘娘，拙劣二字，霍衍可不敢领受。若要论起拙劣，你的儿子女儿恐怕更甚吧。”
冯若灵被噎得说不出话了，她缓了半天才继续说道：“霍衍身上背了这么多杀孽，你就不怕有损你肚中孩儿的福分吗？”
九灵听完这话已经是气急了，往前走了一步不知想做些什么，却被卫姝一个眼神喝住。“想来娘娘还不知自己处境为何，竟信口雌黄到如此地步。我夫君在前头以命相搏，娘娘就这般诅咒他的孩儿，当真是令人寒心啊。”
她仍旧跪着，气势却丝毫不减，朝外面喊道：“来人！太后娘娘凤体抱恙，快快送回行宫去。”
外面立马来了人，半逼半请地要将冯若灵给请出去。“卫姝，你这人跟霍衍一样，会不得善终的。”
冯若灵咬牙说道。卫姝冷眼看着她，走近了附在她耳畔说道：“清河公主听闻已经病入膏肓，她应该会死在我前头，这老天爷罚谁，还不一定呢。”
冯若灵气得发抖，她的手指着卫姝半天没说出话来。卫姝勾起一抹妖异的笑，纤长的手指束在唇中，继续道：“娘娘可莫要在外胡言，不然保不齐，清河公主会死得更早些。娘娘啊，要积德！”
“疯子，你们一样都是疯子！”
冯若灵终于被带了下去。卫姝回身，看着法相庄严的地藏菩萨，再次跪了下来，她虔诚地朝地藏菩萨拜了三拜。在心中默念道：祈愿地藏王菩萨摩诃萨加持，庇佑信女兄长与夫君一生平安，信女愿在殿中永燃长明灯，望菩萨降福。卫姝跪拜完，缓缓起身，看向外面的天空，是一望无际地湛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