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茗替夏染说了一句对不起，那一刻，卫姝彻底明白了。或许夏染就是山茗那个丢了许多年的徒儿——荣昭。从山茗口中，卫姝终于得知了夏染为何会与自己这般相象。山茗所处的历山派独门绝学就是易容之术。因为害怕遭人觊觎，所以历山一派隐匿各处，门生不多，每一辈也只会收几个徒儿来继承这一绝学。历山派到山茗这一辈，也只有三个人，是山茗的师兄和师姐。门派有规定，只有历山派门主才可收徒，传授技艺。而山茗这一辈的门主是他的大师兄，所以只有他才能收几个徒儿。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到山茗年过五十之际，他的师兄师姐，以及他们的徒儿，都被觊觎易容之术的贼人抓走，为了不让这门绝技落入他手，他们尽数选择了自尽保全山门秘密。是以历山派只剩下了山茗这个已过知天命年纪的老人，他成了新的历山派门主。为了历山派绝技后继有人，一大把年纪的他，开始收起了徒弟，也就是卫述安、许良骏、夏染这三人。夏染在很小的时候便被山茗捡上了山，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后又相继收了许良骏、卫述安为徒。三个人待在同一师门，没事儿大的两个便带着夏染这个小师妹出去走走玩玩儿。或许是外面的世界让夏染有了太多的期待，在她十岁那年独自下了山，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山茗原以为夏染只是走丢了，可是发现历山派秘籍也随同消失之际，他知道，这孩子是起了异心。这秘籍只有历山派门主可以习得，是比易容术更高深的存在，就是换颜之术。此术可以彻头彻尾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不用再依附于假面。也正因为这术法太过逼真，可以让一个人完完全全取代另一个人，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必会引起霍乱。所以历山派才将这换颜之术藏了起来，一辈人中只有被指定为下一任门主之人才会被允学习。山茗这一辈的继承人是他的师兄，所以这换颜之术，连他也不会，只能从书中窥见其几分厉害。这本秘籍明明被藏了起来，山茗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何夏染能够拿走它。可是秘籍丢失一事，他未对任何人提起，连卫述安和许良骏都没说，他们只以为自己这个师妹是失踪了。后来到了南陵，山茗见到了夏染，熟悉之感涌了上来，再加上她那张生得与卫姝极为相似的脸，更是令人起疑。于是他出手试探，以探知穴位为由看了夏染的后颈，直到见她后面有有一个桃色如花朵般的印记，这是使用换颜之术才会留下的印记。当时他就确认，眼前这位所谓的夏染就是他那消失了快十年徒儿的荣昭。那时的他并没有戳穿她，只是用话点了她。很显然，他与他所说的话并没有让夏染迷途知返，她还是执迷不悟犯下的大错，害了卫姝、害了霍家。这么些日子他这般尽心尽力照顾卫姝，一部分是因为卫姝是卫述安的妹妹，更大一部分是因为卫姝如今的境遇与他那孽徒荣昭脱不了干系。山茗说了许多许多，卫姝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满是震惊。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消失的徒儿荣昭竟然就是夏染！那么为什么，为什么荣昭会选择了换成她的模样，这个问题的答案，山茗无法解答，恐怕只有荣昭，不，如今应当是夏染自己，才能知道缘由了。那夜玄绍伙同般若谷之人攻上了山之后，夏染喝完手中的那壶酒，便就此离开了，没有让任何人摸到她的踪迹。她一路向西北走，去了藏匿在西北高原之上的般若谷。般若谷隐匿在高耸入云的山峰之内，河谷之畔。地势险峻，乃是无人之地，所以这么多年即使般若谷作恶多端屡遭讨伐，却从没有人到过他们的老巢。这样一个地方，除般若谷人之外，没有人能够活着进来。夏染到时，谷中其余人不知从何处抓来了几只野味，烫皮去毛之后，就这般架在火上烤着吃。这群人一个个作僧人模样，可是却像猪一般食得满嘴的油，简直令人作呕。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山茗曾给自己做过的那一盘荷塘小炒，在外这么多年，下过许多的馆子，竟是再也没有当年的味道了。她常常想，自己当年如果没有偷走那本秘籍，叛离师门，是不是而今也会过得很好呢。可这终究已经过去了，她的嫉妒与贪念害了她，让她从此再也不能回头。在霍家见到山茗的那一刻，夏染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逃，她无颜再见这位对她恩重如山的师父。这一切的一切，都源于她十二年前起的一个念头。那时候夏染八岁，得知师父收了一个新徒儿，是意气风发，才将满十二岁的卫述安。她很高兴自己有了这么一个温文儒雅的师兄，他不似荣启师兄那般成日里以逗弄她为乐趣，这个师兄很好，总会给她带很多好吃的，陪着她玩儿。霜冻时节，她吃着卫述安从山下带来回来的甜甜的金桔蜜饯，问他：“师兄，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女孩子家喜欢的吃食和玩具啊，每次你带回来的，我都好喜欢。”
卫述安手中正漫不经心拨弄着从旁边扯的狗尾巴草，笑着回说：“因为我家中有一个跟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妹妹，她成日里就嚷着要我给她买好吃的好玩儿的，所以我才知道的。并且，你的眼睛跟她的几乎一模一样，看见你，我就好像看见了我妹妹一般。”
卫述安提到卫姝的那一瞬，夏染看见了他眼中有了一层柔光，是同待她与许良骏之时完全不会出现的东西。她有些羡慕，从卫述安口中可以知道，他一家人都很好，夫妇和睦，兄妹四人感情甚笃。特别是卫述安嘴里常念叨着的那个妹妹，几乎是宠儿一般的存在。不知从何时起，夏染心中的羡慕渐渐变成了一种嫉妒，为什么卫述安的那个妹妹能有那么多人宠爱，而自己却是个自小就被丢弃的孩子，跟着一个白胡子老头成天待在山里苦学武功，手上全是粗糙的老茧。她所有的嫉妒更是在看到卫述安随身携带着的卫姝小像之后达到了顶峰，为什么她已经有了万千宠爱，却还生得这般貌美，长得不似世间人，更似天上仙。欲念在心里渐渐膨胀，山茗酒醉后无意透露的归山派的秘密，让夏染有了一个想法。她是不是能够取而代之，从今往后的她变成卫姝模样，成为真正的命运的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