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刻，他就开始辨起了人。司毅是这个家中最德高望重之人，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造次。于是这虽然共有着七八个人的司家之人，却只剩下了司毅和霍衍一直在说话，旁的人不过是一个陪客罢了。两人聊了很多，政事、军事……临到开饭之际，司毅话锋一转，转到了卫姝身上。“将军的夫人最近可有寻到些踪迹吗？”
“未曾，暂无音讯。”
已经过了快半年了，霍衍该想的办法都快想遍了，却还是没能得到一分半点儿的消息。“司朔有个妹妹，同卫姝年纪相仿，而今也已到了出阁的年纪，若是你想……这便是司家对你最大的助力。”
此话一出，司朔差点儿没坐住，祖父怎能这般说，若是想要以结亲来绑住霍衍，那将世代交好的卫家置于何地。他正欲出言，却被他的父亲一个眼神勒退。霍衍闻言，不怒反笑，“老太师实在抬举我，霍某自认，并非司家小姐良配。”
司毅花白的眉轻挑了一下，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有点儿意思。“你是南陵军主帅，是武官之首，如何能说你配不上司朔妹妹？”
“我已娶妻，不敢耽误旁人。”
“可她已失踪半年了。”
“就算是一辈子都寻不到，我也只会有卫姝这一个妻子，不会再娶他人，老太师的心意霍某实不敢领受。”
“好，那若是有朝一日，将军改了主意，随时可来找老夫。”
他抚着自己的胡子，看向外面。天色渐黑，也是时候去吃除夕宴了。他率先起身，将霍衍带到了席间落座，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不时有人端着酒想来敬霍衍一杯，都被旁边的司朔给拦了回去。这人如今哪里能喝得了酒，别到他们家来把人身体给弄坏了。霍衍不爱多言，也就跟左右的司毅和司朔不时聊两句，可是坐在小孩桌上的霍珹今日可开心了，这一下子有了这么多玩伴，饭都多吃了些。一座孩子草草吃完饭，便出去放鞭炮烟花了。五彩斑斓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孩子们在外面尖声叫着，霍衍看着却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了，想卫姝了？”
司朔在旁问道。“嗯。”
霍衍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倒是让司朔不知该如何接话了。他只能拍了拍霍衍的肩头，说出了他自己都认为极为苍白无力的话，“总会找到的。”
所有人都这么告诉霍衍，总会找到的，总会找到的……那这人究竟在何处，找到的时候他是三十岁、四十岁，还是年近古稀。他等不了这么久，思念如狂，日日如蚂蚁般噬咬着他的心。“爹爹，爹爹，你快陪我去放烟花！”
一个绑着两个小辫子的姑娘跑到了司朔旁边，小手去牵拉他的大手。霍衍低头看她，她也一脸好奇地抬头看霍衍。司朔宠溺地拍了拍自家女儿的脑袋，假装斥道：“不许无礼，还不拜见霍将军。”
司朔女儿乖乖朝霍衍行了个礼，又拉着自己父亲想要让他给自己放烟火。“那霍兄，我先失陪片刻。”
父女两人走远了，霍衍看着，好生羡慕，若是他的女儿活了下来，而今应当也快半岁了吧。如此这般想着，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眼眶竟渐渐湿润了起来。终于跨过了新的一年，司家的长辈们俱是准备了一大沓红封，给底下的小辈们。连霍珹的都备好了，孩子高高兴兴收了二十多个红封，高兴地不得了，半夜霍衍要带着他回家时这孩子还依依不舍不愿离开。司朔在门口送走了霍家父子，准备回自己院中洗洗歇息了，回头却迎面撞上了自己的祖父。他恭敬问道：“祖父，您老怎么还不休息？”
“我也来送送霍将军。”
司朔在心中腹诽，人都走了你送什么，白日里还说出了那般唐突之言。“你小子，又在心里编排我呢吧。”
司毅这个老精怪一眼就看穿了自己这个孙子，知道这人在为自己白日里说要将他妹妹嫁给霍衍一事不满呢。“祖父，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霍衍她夫人感情甚笃，您今日说那话，孙子觉得实在有些冒犯。”
两人就这般站在寒风之中，说起了话来。司毅听完只是笑了笑，对自己这个孙辈中最为出色的孩子说道：“若今日他回答之时有半点儿迟疑，那老夫便会认为你看错了人。一个不能从一而终对待与自己同历苦难的发妻之人，你能指望他登上帝位之后不会卸磨杀驴将我司家一脚踹出去吗？”
这除夕之夜，则是司家择主的最后一道考验，连司朔都不知道的考验。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司朔比起司毅，还是太嫩了些。“行了，老夫我要歇息了，从今以后，你便好好跟在霍衍身侧，全力相助于他吧。”
“是，祖父！”
司朔笑得很开心，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