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喜桂看到两个小孩这么活泼可爱,当然感概万千,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不一会儿,汤时玉带着一男一女两位老师有说有笑地回来了。男的温文儒雅,女的气若幽兰,都是二十几岁年龄,青春靓丽,朝气蓬勃、活力四射。汤时玉向妻子介绍道:“这是区教育办的刘老师,这是中心完小的欧阳芯老师,今天,他们代表教育部门到学校验收指导工作,完了顺便来家里坐坐。”“哦,欢迎欢迎!”
莫玉桂抱着民主娃笑脸相迎。
“这是我老婆,那是她姐姐。”汤时玉向两位老师介绍,莫喜桂赶紧去倒茶水。
欧阳芯见莫玉桂长得如此清秀绝伦,大加赞赏道:“玉老师,你好福气,娶得这么漂亮的嫂子,你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看样子,嫂子又有了身孕,恭喜恭喜!几个月了?”莫玉桂微笑答道:“五个多月。”
莫喜桂端着两杯茶水放在两位老师跟前,打过招呼后,带菊妹几去外面玩了。 欧阳芯问莫玉桂道:“宝宝认生么?”
汤时玉抢着答道:“他谁都要,不认生。宝宝,快过来叫阿姨。”
民主娃眯缝着两只小眼睛,张嘴喊阿姨。
欧阳芯道:“哟,好可爱!玉老师,跟你不太像,跟嫂子像极了。”刘老师插话道:“男娃像母亲,将来福气好。”
欧阳芯打诨道:“是吗?怪不得你命好,你肯定像你妈。”
刘老师哈哈大笑道:“我的命不好,不过,男像妈女像爸,将来有福走天下,自古以来就流传着这么个说法。”
汤时玉道:“欧阳老师,你像你父亲么?”
欧阳芯道:“我不知道呢,很小的时候我爸就去世了,不过,听邻居讲,我像我爸。”
刘老师道:“说明老古话还是对。”
欧阳芯爽朗笑道:“也是哦,如今我都当了教书匠啦,命确实不差。”
她说话诙谐、风趣、幽默,笑起来两个酒窝格外明显。
欢笑声后,刘老师站起来道:“玉老师,我们先找一下村里的几位干部,如果还有时间,再来聊天。”汤时玉道:“好,办完正事你们来家里吃晚饭,我等你们。”
欧阳芯道:“晚饭不必麻烦了,因为关系到你的大事情,下次有机会再来你们家里吃饭,尝尝你和嫂子的手艺。”
汤时玉想想也对,便笑着道:“那好,下次我亲自下厨,招待你们。”
两位老师走后,莫玉桂问道:“玉哥,他们找村干部做么个?关系到你么个大事情?”
汤时玉道:“调查我入党的事,入党必须经过村党支部鉴定和签字同意才行。”
“你入党了?那确实是件大好事情,两位老师避避嫌冇呷饭也好,省得别人讲闲话,对你入党冇利。”
莫玉桂高兴道。
“嗯,学区对我的教学还是肯定的,这次有入党介绍人,入党志愿书都填了,作为预备党员,我想应该可以,现在就等村支委的调查鉴定结论了。”汤时玉道。
“玉哥,但愿我的破产地主成分冇会影响你。”莫玉桂有些担心。
“你莫要自责,这有什么嘛,破产地主成分又不是你的错,相信这个问题不是障碍,何况我还是下中农出身呢。”汤时玉信心满满,他宽慰妻子道。
莫喜桂不好插嘴,她为妹夫能够入党当然高兴,因为如今的新社会,家里有个共产党员才是无上的光荣。 莫玉桂高兴道:“玉哥,晚上家里冇有么个菜,外面喂养的那几只鸭子,你去捉一只杀了吧。”汤时玉道:“要得,晚上全家高兴高兴。”
过不多久,莫春炎砍了担柴回来了,莫春奎读书也回来了。莫喜桂去灶屋帮着妹妹弄饭菜,莫春炎帮忙照看小孩,菊妹几挨着奎伢子在灶门前烧火。 晚饭时,汤子华、李华云老俩口被莫玉桂叫来一块吃饭,大家围坐在一起,笑逐颜开,其乐融融。汤子华问道:“玉子,入党的事情有把握吗?”
汤时玉答道:“应该没问题,学区领导对我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李华云道“那就好,我们家能有一个共产党员最好,我就担心老旺仔那个鬼,平日里笑里藏刀,关键时从中作梗,他城府深得很,防冇胜防,想当年玉子跟玉桂相爱结婚,就他最讨嫌,三番五次加以阻拦。”
汤时玉道:“妈,别担心,他一个人也代表不了村支委,他总不至于无中生有说我的坏话吧?”
“都是我冇好,是破产地主成分,影响了玉哥的前程。”
莫玉桂自责起来。
“又来了又来了,这跟你有么个关系?吃饭吃饭,本来高高兴兴的事情,讲到讲到就变成不愉快了。”汤时玉道。
莫喜桂劝慰道:“三桂,莫要老想果些事情,我们家也只是成分冇好,并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恶事,何况玉子一家从冇怪过你,你有么个怨自己的,我想,玉子工作又出色,入党肯定冇会有问题。”汤子华道:“大家都高兴点,吃菜吃菜。”
“是的是的,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大家吃菜。”
莫喜桂将鸭肝夹给汤子华,鸭胗夹给李华云,菊妹几和民主娃各吃一个鸭腿。
李华云道:“你莫只给我们老的夹菜,你自己也要多呷点。”将鸭脑壳夹到莫喜桂的碗里。
莫喜桂道:“鸭脑壳应该是伯父伯母呷才对。”李华云推辞道:“我们呷冇动了,你莫客气。”
把碗赶紧移向身后,生怕莫喜桂把鸭头夹在自己碗里。
莫喜桂道:“那也应该是玉子呷啊。”汤时玉道:“大姐,我不喜欢吃,我吃鸭脚。”
莫喜桂这才没有拒绝。
吃过晚饭,莫喜桂问弟弟道:“奎伢子,你现在是读五年级了吧?”“是的。”
莫春奎答道。
“十二岁多了,平时读书回来冇事的话,要多帮你三姐做点家务活。”莫喜桂叮嘱道。
“我星期六、星期天跟二哥一起上山砍柴!”莫春奎道。
“炎蹦子,你冇肯读书,现在觉得砍柴累冇累?”莫喜桂问。
“大姐,我愿意砍柴,冇愿意读书。”莫春炎道。
“有读书的机会都冇愿意,真是服了你了。”莫喜桂感概道。
莫春炎付之一笑,视如敝屣,不以为然。 次日,莫喜桂去了新庵堂,将莫满桂的情况告诉母亲。杨仙云一脸无奈,只能顺天应时。 半个月后,黄茅园乡中心学校领导找到汤时玉,告诉他党组织经过社会调查和慎重考虑,关于他入党的事情,党组织还需要进一步考察,希望他不要灰心,要经得起党组织的考验,一如既往地忠诚于党的教育事业,在今后的工作中做出更好的成绩。 汤时玉对于这次入党本来充满信心,没想到会落空,听到领导这几句话,顿时凉了半截。他心灰意冷,内心很不平静。他心里清楚,这次入党肯定是老旺仔他们几个村干部在搞鬼,第一次要求入党也是他们几个阻拦,因为他们就是对自己娶了破产地主的女人有成见,所以,一次又一次地进行刁难。他忍不住了,麻着胆子试探着问道:“难道就因为我爱人是破产地主吗?”领导告诉他道:“这不是你要问的问题,是组织上考虑的事情,千万不要胡乱猜测,要相信组织相信党。”
经过领导长时间的谈心沟通和思想交流,他想通了,向领导表态道:“好吧,我一定不辜负党组织的期望,争取在思想上、行动上早日入党。”
嘴上这么说,内心还是十分地失落。
放学回家的路上,汤时玉心情沮丧。到了走鸭坪庵堂门口,韩氏婆一眼瞧见,高兴喊道:“玉子!玉子!”汤时玉见是叔母,问道:“满娘,有事吗?”
韩氏婆笑盈盈道:“你等一下,我找你肯定有事呢。”
汤时玉不知道满娘到底有什么事,只好立在原地不动。韩氏婆走到跟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玉子,今天周末你到哪里?”
汤时玉告诉她,中心学校领导找自己有点事,至于是什么事,没告诉她。韩氏婆也不继续问下去,接着道:“阿弥陀佛!原来是领导找你有事。玉子,你满叔前几天到稠树脚看望你大嫂和你侄女月仙,你大嫂要我们告诉你嗲妈,月仙已经放人家了。”
汤时玉惊奇道:“啊,这么快?月月好像还不到十六岁吧?”
韩氏婆道:“阿弥陀佛!我冇见过月仙,冇晓得她到底有多大年纪了。你满叔特意交待,希望你转告你嗲妈知道。”
汤时玉问道:“满娘,满叔不在家吗?有没有说月月找的婆家是哪里的?”
韩氏婆道:“阿弥陀佛!你满叔昨晚才回来,今天一大早又去铁坡了,到现在都还没回家。听你满叔讲,月月找的婆家是报木山的一个吴姓人家,听说男方家里讨了红庚,就差订婚了,准备明年正月成亲。”
汤时玉皱眉道:“啊?年纪这么小,急着放人家,么个原因?”
韩氏婆道:“阿弥陀佛!那我冇晓得了,你满叔也冇讲,可能是生活所迫吧,我听说你大嫂身体冇行,经常出气冇赢,没走几步就喘得厉害。”
汤时玉点头道:“这个我晓得,她心肺不好,又有气管炎。唉,她也命苦。满娘,您跟满叔身体还好吧?”
韩氏婆道:“阿弥陀佛!托侄子的福,我们还行。”
汤时玉道:“身体好就行,我们做晚辈的也没经常看您们,实在是对不住啊,您们自己多保重保重。谢谢您,满娘,下次有空我就来看您们。”
韩氏婆欢喜道:“阿弥陀佛!有您这片孝心就够啦,我跟你满叔晓得你忙,没时间的话冇用来,我们都好。玉子,我还要去念经,先走了。”
说完,转身而去。
李华云听说月仙要放人家了,既高兴也难过。高兴的是,孙女长大要嫁人了;难过的是,孙女八个月大就没了父亲,可怜。她想起儿媳妇李求桂,眼眶儿都湿润了,觉得求桂这个人命太苦,比黄连还苦,一辈子没能过个安稳日子。 汤子华见老伴发愣,问道:“老太婆,顺卧龙去稠树脚多久了?”李华云掐着手指算了算,答道:“恐怕有三四个月了,他都十八九岁的人了,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够帮她妈做点家务事再好冇过,希望他们一家都平平安安才好。”
汤子华猛抽几口旱烟,叹口气道:“我们都老了,也帮冇上么个忙,希望月月吉人有天相,能嫁个好婆家。”
刚说到这,门口就传来了“公公、婆婆”的叫声,只见汤德顺满身汗水,推门而进,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李华云舀来一盆清水放在他面前,问道:“顺卧龙,你妈妈身体好么?你那个冬冬妹妹应该读四五年级了吧?看你走得汗巴长流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快洗把脸吧。”
汤德顺答道:“妈妈身体冇太好,妹妹读四年级了。我早上吃得太饱,可能是行路行得太快了,现在肚子有点痛。”
擦完脸颊上的汗水,自个儿上床休息去了。
汤子华道:“老太婆,最近玉子好像冇太对劲呢!”李华云瞅老伴一眼道:“你难道冇晓得原因?”
汤子华愤然道:“我当然晓得咯,是他入党的事情又被打落了!唉,老旺仔等几个村干部都冇是好东西,老要拿玉桂的破产地主成分加以阻拦。”
“小声点,玉子心情本来冇好,你果么一吼,岂不是火上浇油?”
李华云道。
“我是气愤,入党碍他们么个事了?故意来卡玉子。”汤子华道。
“算啦算啦,命中有时终须有,玉子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李华云劝老伴道。
就在这时,外头人声鼎沸,有人高喊道:“钱棍子回来了,钱棍子回来了。”“啊?钱棍子回来了,我看看去。”
汤子华与李华云都跑出去看热闹了。
宝瞎子家里,围满了乡邻。 自从钱棍子被抓壮丁以后,一直杳无音讯,母亲谌香珠给他介绍了个媳妇,名叫朱秀春,是辰溪罗子山乡人。宝瞎子跟谌香珠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盼望儿子能够平安归来。这下好啦,终于盼回来了。谌香珠见儿子突然出现在眼前,爱恨交加,热泪盈眶,两只小手握成拳头,死劲捶打钱棍子的肩膀,责怪儿子为什么不给家里来信,让一家人担心这么多年。钱棍子抱住母亲,哽咽道:“妈,对不起,你跟嗲辛苦了。”其余的话卡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来。
德文扶母亲坐下后,与哥哥拥抱在一起,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宝瞎子坐在凳子上,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表情苦涩,脸上挂满了笑容。朱秀春则有些害羞,她躲在一边,偷偷地瞧着这位不曾谋面、不曾拜堂的丈夫,内心掩饰不住激动和喜悦。 谌香珠指着朱秀春介绍道:“那是你冇拜堂的媳妇,名叫朱秀春,是你外婆家地方上的人,都等你三年了。”钱棍子没曾想一回来就有了媳妇,眼前这一幕,几乎不敢相信是事实,他心潮澎湃,开始注视着朱秀春。只见她约莫二十一二岁年纪,身材轻盈,脱俗清雅,双眸犹如星辰般闪亮。朱秀春心里也是思潮起伏,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突然出现在跟前,正勾着眼睛审视她,脸儿红了。她羞答答地,冲钱棍子微微一笑,更显媚态横生,艳丽无匹。钱棍子好生欢喜,如此美貌女子,当真世间少有! 吴双秀努努嘴,煽动着钱棍子道:“快去拉拉你媳妇呀。”
在场的人捧腹大笑,随后起哄,都想看风景。朱秀春不好意思起来,捂着脸低着头扭过身去。 德杆子道:“钱棍子,你走南闯北,遇到果只漂亮的媳妇,难道怕羞?”
顺昌、来结巴、安虎子等一帮人叫嚣道:“快去!快去!”
钱棍子的心里其实绽开了朵朵鲜花,本来就要蹦出来了,见乡亲们闹腾,更加开心,他大大方方地走至朱秀春跟前,伸出右手道:“你好,辛苦你了。”
朱秀春的心砰砰直跳,如激荡的湖水一样很不平静,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嫣然一笑,伸出小手任由钱棍子握住。 德杆子一声吆喝,众人立刻欢腾起来,瞬间演变为拜堂成亲的场面。 李华云道:“香珠,今天是个好日子,干脆让他们两个拜堂成亲算啦。”
吴双秀亦道:“我觉得华云嫂的提议很好,香珠,刚好父老乡亲可以做见证,就让他们成亲吧。”
德杆子问宝瞎子道:“宝堂哥,要得么?”
宝瞎子听着众人的吆喝提议,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反对?只是今天的日子到底好冇好,还得请师父达禄先生合合八字才行。想到这里,他点头道:“要得要得,大家快去把我师父请来,掐指算算,看日子合冇合,合的话就行。”
只一会儿功夫,唐达禄就过来了,他把两个人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沉吟道:“今天日子虽好,却是个单日,依我看,明天日子不错,放到明天怎么样?”
谌香珠征求丈夫宝瞎子同意后连声叫好,道:“谢谢达禄师父,今天太匆忙,也搞冇赢,就定在明天吧,欢迎大家明天都来捧场喝喜酒。”
宝瞎子的内心喜不自禁,脸上挂满了笑容。 唐达禄道:“钱棍子,你出去果只久,给大伙讲讲你这几年的经历吧。”
来结巴附和道:“是的,你到……到了哪……哪些地方,说……说来听听。”
大伙儿坐的坐,站的站,一时鸦雀无声。 钱棍子走到大伙中间,神闲气定,面带微笑,先给父老乡亲请安,然后讲述道:“那一年我自从被抓了壮丁,就被赶着一路往北,走溆浦、过辰溪,到达沅陵兵站就开始军训。一个月后,跟着部队开赴湖北襄樊前线,期间日夜辛苦,打仗不停,之后转战湖北随州、孝感等地,最后在武汉附近,跟着我们的司令长官张轸起义,参加了解放军。前几年,保家卫国,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
顺昌听后感慨万千,对钱棍子道:“当年被抓壮丁后,我在沅陵的新兵营里,跟青蛙分在一个连队,训练时在一个班,与你和秀娃失去了联系。”
钱棍子道:“新兵下连队时,都分开在不同的地方训练,我也冇晓得你跟秀叔去了哪里。对啦,秀叔现在有消息么?”
唐世秀比顺昌低一个辈分,比钱棍子高一个辈分。 唐达禄答道:“前阵子世秀来信了,他也参加了解放军,目前在东北沈阳空军某部当中队长。”
钱棍子道:“那就好!那就好!我现在转业回来,解甲归田了。”
李华云道:“菩萨保佑,你们能够平安回来,就是福!”
谌香珠点头道:“华云叔母讲得对,菩萨保佑,回来是福!回来是福!”
唐达禄道:“行善积德福报多,佛祖菩萨齐保佑。希望大家以后多积阴德多做好事,懂得‘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的道理。”
在场的人都觉得达禄先生说得有理,纷纷附和认可。然而,孟大炮却不以为然,他批驳道:“达禄叔,如今是新社会,佛呀菩萨呀都是迷信。”
说话振振有词,底气十足,谁也反驳不了,场面一时寂然无声,只有谌香珠连连称是。
过了好一阵子,德杆子才打破尴尬局面道:“都散了,都散了,得让钱棍子跟他未过门的媳妇多亲热亲热、谈谈爱才是,我们明天再来喝他们的喜酒吧。”众人觉得有理,各自转身离去,没人理睬孟大炮。孟大炮感到自个儿没趣,滚动着眼珠子,低着头走了。这时,有人呼唤道:“华云嫂,你快去,顺卧龙的肚子痛得厉害,正在床上打滚呢。”
隔壁存聋子的老婆王冬华跑来相告。
李华云“啊”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回家。只见汤德顺躺在床上,大汗淋漓,“哎哟哎哟”叫个不停,汤子华已经把头上屋的麟毛公请来了,正在给顺卧龙把脉检查。李华云问道:“达斌老弟,顺卧龙果只痛,肚子里是冇是有蛔虫?”麟毛公字达斌,他父亲七十岁时才生他,在当地属凤毛麟角,世间稀有,所以从小就被人送了个外号叫“麟毛”,如今虽然只有五十多岁,但已经是公公爷爷的年龄了,小字辈的人自然都叫他麟毛公。他与汤子华同辈,所以李华云称他为“老弟”。麟毛公见李华云着急其顺卧龙的病情,摇头答道:“我看不像是蛔虫,顺卧龙气血瘀滞,右下腹还有局限性压痛,又低烧出汗,脉弦滑而紧,应该是肠痈的可能性大。”
“肠痈病当冇当紧?到底是么个原因突然得病的?”
李华云担心道。
“按照西医的讲法,肠痈病就是阑尾炎。得病的原因很多,譬如饮食后急剧奔走,也会导致气滞血瘀、肠络受损,致阑尾急性发炎。肠痈病如果炎症控制冇好,就得去大医院开刀。”麟毛公解释道。
此言一出,把个李华云吓得够呛,焦心道:“达斌老弟,你是行家,得尽快帮顺卧龙想个法子才行啊。”麟毛公道:“肠痈病的中医治疗当以行气活血,清热解毒为主,我开个方子,你先煎三剂药试试,我想,他喝了应该会有所缓解。”
迅速拿出纸和笔,潦潦草草写上青皮、枳实、川楝子、连翘、双花、公英等中药,由汤子华跟着他去头上屋取药。一丁点功夫,三大包中药取回来了,李华云马上去灶屋煎药。
汤德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还在直冒,他双手捂住肚子疼痛不已。莫玉桂在床旁不停地安抚,说正在煎药,喝了就会好,其实是一脸的无助。 李华云煎好药,倒在碗里冷却一会,端到孙儿床边让其喝下。说来也怪,汤药下肚后,汤德顺慢慢地就不那么喊痛了。 第二天,家里人都去宝瞎子家里吃喜酒,就连民主娃也被婆婆李华云抱去了,但汤德顺没去,莫玉桂也没去。汤德顺本来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因为肚子仍有微弱的疼痛,所以不去。莫玉桂背肚在身,而且越来越显露,加上还有菊妹几和两个弟弟在家,故而没去。 宝瞎子家里的喜宴热闹非凡,村子里能来的人全都来了。由于人数众多,地方有限,席开三趟,从下午三点半钟开始,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半钟才结束。 晚上闹洞房的时候,汤德顺再也忍不住了,叫上莫春炎,跑去看热闹。 只见一大堆人挤在洞房里嘻嘻哈哈,新郎新娘并排坐在床沿,德杆子、顺昌、贾大牙、安虎子、来结巴等几个人不停地吆喝着,正在跟新婚夫妇嬉戏逗乐。新娘朱秀春羞红着脸,怪不好意思似的,其实心里高兴着呢!新郎钱棍子,喜眉笑目,嘴巴更像是灌了蜜糖一样,甜蜜着呢!德文也在现在闹哥哥嫂嫂的洞房。 这时,德杆子拉高腔调道:“老侄,今天是你们的大婚之日,应该添点喜气,热闹热闹才行,大家都想看你们小两口的节目,你们是主动表演呢,还是由我们出题目后再表演?”钱棍子笑呵呵的,站起身双手抱拳求饶道:“谢谢大家给我们捧场,我们冇有文艺细胞,谅解!谅解!”
从柜子里拿出一大袋糖果,散发给大家。
安虎子道:“讲鬼话!你走南闯北果么多年,见过的世面冇晓得有多少,哪有冇会表演的道理?”顺昌插话道:“安虎子你讲得冇对,闹洞房冇是要他们小两口唱歌跳舞,而是要看他们小两口的亲热劲儿。就要他们小两口给大家表演打啵吧!”
来结巴立即拍手赞成道:“要得,直接……直接看打啵,精彩!就是新……新娘子可要……可要配合好。”
朱秀春一听,不好意思起来,双手把脸捂着。 汤德顺、莫春炎得了几粒糖果,不愿再看下去,先行回家睡觉了。至于钱棍子的洞房到底闹到什么时候,他们也不知道。 汤德顺三剂汤药喝完,痛感消失,症状消除。他四岁丧父,五岁后母亲改嫁,全靠公公婆婆抚养成人。虽然书没读多少,仅仅小学毕业,但人聪慧,心地善良,平时还喜欢画画,尤其喜欢画三国演义中的英雄人物赵子龙、张飞、关羽等,堂屋两边的木板上贴满了平时画的各种人物肖像,每当有人夸奖时,他总是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今天清晨,他又拿起纸笔开始作画,所画的人物是大宋名将岳飞,画了两个多小时才完成。画中的岳飞形象,手持长枪,高坐战马,威武帅气,战袍随风飘扬,颇有一股英雄豪气。他自我陶醉一番后感觉十分满意,遂贴于堂屋右边木板的空档位置。适逢星期天,莫春炎、莫春奎都来观看,佩服不已。汤时玉看了他的画作,除了鼓励外,感觉绘画基础尚未入门,要想画画有所长进,得有专业老师指点才行,个人家庭条件如此,谈何容易!想想也不博其面子,笑笑离开了。 早饭后,门前园德杆子的儿子顺娃子过来了,他与莫春奎的年纪不相上下,喜欢看汤德顺画画。汤德顺指着自己刚画的岳飞,在他面前得意道:“顺娃子,怎么样?我俩是老华,给老哥提提意见吧。”
因为名字都带有一个“顺”字,所以称为老华。顺娃子对画画同样有着浓厚的兴趣,仔细端详一番,除了赞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稚气未脱道:“顺卧龙,画是画得好,不过太单调,如果再画些山水、树木和花草,就更完美了。”
汤德顺答道:“你说得对,但我画的都是人物肖像。”
就在这时,莫玉桂在屋里大声叫唤道:“炎蹦子,奎伢子,你们快过来,爹爹来了。”
莫春炎、莫春奎向顺卧龙、顺娃子告别,回到姐姐屋里,会见父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