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飞阳见我不说话,再次向我勾了勾手,示意我靠近一些。我知道他对我没什么兴趣,于是大胆靠近。孟飞阳继续仰躺在沙发上,把腿抬起,搭在桌上,还踢翻了一瓶酒。他指了指酒瓶,示意我倒酒。我给他满上,然后把酒杯递给他。只有递给他,给客人喂酒那种事我做不来。弄不好还得洒在他身上,那更麻烦。他接过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递还给我,继续躺着。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当着我的面接电话,“忙完了?过来喝酒,有美女。”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你有朋友要来?那我要不要帮你叫几个佳丽进来?”
我问孟飞阳。孟飞阳笑,“不用。我说的美女,就是你。”
我苦笑,“阳哥说笑了,就我这半死不活的,不吓死人我就烧高香了。”
孟飞阳吐了个烟圈,“不,你只是瘦了,不然你是越看越有味道的人。不然盛潇霆也不会那么迷恋你。”
盛潇霆迷恋我?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是叫个年轻漂亮的进来吧,不然你朋友过来看到就我俩,会让你没面子的。”
我淡声道。孟飞阳从沙发上直起身来,笑着看我,“你就这么没自信?”
我老实点头,“没有。”
“你可以自信一点,你要是多点肉,绝对可以艳压这店里的所有姑娘。而且她们和你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你甩她们三条街。”
这真是过奖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心里还是有数的。也不想和他一直讨论关于我的颜值,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接着给他倒酒,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你给我唱首歌吧。”
他示意我去点歌。我心想不会又让我唱《感恩的心》吧?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不用唱《感恩的心》,随便唱,热闹起来就行。”
我真是无法理解,他想要热闹,那完全可以叫上七个八个年轻姑娘进来,让我这样一个只有半条命的老阿姨在这里嚎什么?“去呀,唱歌。”
孟飞阳示意我。我的工作就是应酬他,既然拿着不错的薪水,我就得干活。投怀送抱我做不来,喂酒撒娇我做不来,唱首歌这事我还是能勉强做的。只是我是个和社会脱节的人,两年多的牢狱生活,我一直在高墙之内,并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所以我唱歌只能唱以前的老歌,挑来挑去,我选了一首年轻时唱的歌,G.E.M.的《后会无期》。当一艘船沉入海底当一个人成了谜你不知道他们为何离去那声再见竟是他最后一句……其实就是随手点的歌,然后就觉得歌名很契合我的命运,就随便唱了。但当唱到‘那声再见竟是他最后一句’时,我突然就进去了,悲从中来,几近哽咽。但我毕竟经历过那么多事的人,我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把话筒离开嘴边,假装拿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润喉。然后继续唱。很快发现我真的是选错歌了。这个歌词真的是太过契合我的遭遇,当唱到‘在每个繁星抛弃银河的夜里,我会告别,告别我自己’这句时,巨大的悲伤再次涌上心头。我会告别,告别我自己。但告别的时候应该是冬天,或许没有繁星,也看不到银河。我会在寂静寒冷的冬夜无声逝去,告别我自己,告别我的家人。告别所有的恩怨情仇。我又唱不下去了。但我没流眼泪,转身抱歉地冲孟飞阳笑了笑。音乐继续,但我真的唱不下去。再唱下去,我的情绪会崩溃的,我不能在他面前哭,不能扫他的兴。他就那样看着我,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嘴上也没有玩味的笑,竟然严肃了许多。他这样认真的样子,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是来寻开心的,这是寻欢之地,本不应该这样沉重,都怪我。“你要唱什么歌,我帮你点。”
我笑着说。孟飞阳又从烟盒摸了一只烟,这次却没有点燃。脸上的严肃表情消失,突然笑道,“还是唱《感恩的心》吧。”
我也笑笑,“好。”
早知道就直接唱这首了,点什么《后会无期》,招惹出那么多不合时宜的情绪。于是我们开始唱《感恩的心》,这是一首适合大合唱的歌,但并不适合男女对唱。尤其不适合在酒吧的男女对唱。但孟飞阳依然唱得很有劲,他的嗓音低沉磁性,唱歌其实蛮好听的。他这样又帅又会玩的男人,在夜场是非常受欢迎的。刚唱了一段,突然感觉有人进来了。扭头一看,一个男人穿着整齐的正装站在那里,一脸惊讶地看着我。男人很帅气,一副精英派头,他的身形和脸都如此熟悉。林子凡。真是没想到孟飞阳叫来的朋友,竟然是林子凡。他当然也没想到我会在这里,我很尴尬,他很惊讶。孟飞阳见我突然不唱了,盯着林子凡看,‘咦’了一声,“认识?”
我还没说话,子凡开口了,“她是我大学同学。”
这是一个关系的定调,他甚至都没说我是他朋友,只是大学同学。大学那么多同学,能成为朋友的也不会有几个,所以我和他的关系很‘很普通’。之前师太跟我说了,子凡在飞阳集团任副总还兼任法务总监,孟飞阳是他的老板。或许是我和他的老板亲密对唱,他不敢透露和我的关系。也或者在他眼里,我现在的身份也真的就只是普通的同学了。毕竟我出狱的时候,他根本没来接我。甚至我回森城这么久,他也不曾试图联系过我。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总之他说是大学同学,那我就应该识趣地保持距离。“好久不见,林律师。”
我甚至都不叫他的名字,直接叫他的职业,这样拉开距离就更明显了。子凡愕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向我伸出了手,“好久不见。”
这真是够官方的了,我只好伸出手,与他相握。灯光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感觉他手心也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