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海庆生,家里祖辈都是做古玩生意的。在我十岁那年,爷爷带着我去古玩市场经营自家古玩店,生意做的不大,只够勉强糊口而已。在我们这里,古董连同文玩都被统称为“老古董”,我们家在老古董这一行混了六百多年,历史可谓源远流长。而我爷爷更是整条古玩街出了名的‘掌眼’,百分之八九十的货物经过他的手,基本上就能判断真伪。靠着这门手艺,我家的生意本来应该可以做的很大才对,可我爷爷这人太过谨慎,一辈子都四平八稳,就死守着自己那巴掌大的古玩店铺,别的什么生意看都不看。后来我长大了,开始学着逐渐接手家族生意,有时就心浮气躁的求着爷爷要把店铺的门脸儿扩大一些,好把买卖做的更大。可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我爷爷始终不为所动。他告诉我说老古董这一行是一潭深水,眼神再毒辣的人也无法看透这潭水的深浅。如果有人不小心掉了进去,很有可能会把性命丢在里边儿。爷爷的年纪终究是大了,二月份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本地的医院治不好,我就带着他去京都的医院治病。病是治好了,可爷爷的身体却落下了病根,即便是出院,身体依旧虚弱的很。医生特地吩咐我,说爷爷的身体需要时间静养调理,可爷爷却始终惦念着回老家住,说那边山清水秀、空气还好。没办法,我只能带着爷爷回老家修养身体。刚回老家,我就觉得很晦气。我们父子二人是上午九点钟到的老家,刚进村子就撞见隔壁老李头出殡。我赶忙往脚下呸了三声,这是我们这边儿躲避晦气的不成文规矩。爷爷得知是隔壁的老李头死了,便交代我去找主持白事的人随礼,我却不愿意。老李头虽然与我们是邻居,但是留给我的印象却很差。他以前是做算命先生的,听说还倒腾过几年古董,心眼小还抠门,经常在大街上和别人抬杠,典型的小人。前些年的时候,老李头为了几寸宅基地来我家闹腾了多次,甚至当着全村人的面儿指着我爷爷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爷爷脾气好不和他一般计较,但我年轻气盛,哪儿能受得了这个,当即操起铁锹就要劈了那老东西。后来,爷爷好不容易把我拦下,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和那老李头彻底结了仇。老李头蛮不讲理,我没劈了他都是好脾气了,现在我爷爷居然要我去给他随礼,想都甭想!“庆生,人都死了,还计较那些过往有什么意义?”
爷爷摇头叹息一声,劝我说:“死者为大,咱们做活人的不要和死人斤斤计较,你说是不是?”
我低着头生闷气,并没有回答爷爷的话。我虽然脾气差,但扪心自问还是很孝顺的。爷爷的病情刚刚好转,我不想让爷爷为了别人家的事情生气,只好点头答应此事。安顿好爷爷之后,我便去找了村长。李老头一辈子神神道道的,到死都没有老婆孩子,白事还是村子里的人帮忙张罗着办的。和村长说明了来意之后,村长直夸爷爷与我心肠好,我也没多说什么,随了二百就回去了。说实话,这场病着实把爷爷折腾的够呛,身体虚弱的不成样子,一米八大个儿的男人走路都打晃,折腾了一路,一回家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我也没事情可以做,就在床边守着。看着爷爷那因为病痛折磨而消瘦不堪的面容,不知不觉我就红了眼眶。母亲过世得早,父亲早年便失踪,是爷爷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了我,我记得很清楚,我十二岁那年因为贪玩回家晚,撞邪开始发高烧,爷爷就在我身边一直伺候着,晚上眼睛都没合。爷爷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太好,四天四夜不合眼,当我病好了,爷爷却又开始咳血。一直守到了下午五点多钟,见爷爷醒来,我便与他说了一会儿话。吃过晚饭之后,爷爷主动与我聊天。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今天爷爷的话格外的多,与我这个孙子还天南地北的聊,告诉了我很多老古董行业内的隐秘和忌讳,直到晚上十点多,爷爷实在撑不住了才睡下。我怕爷爷又犯病,便在床边守了半个多小时才去外边上厕所。或许是因为刚刚回到老家有些水土不服,我这蹲下就起不来了。足足半个小时过去,直到两条腿都麻酥酥的实在蹲不住了,我这才晃晃悠悠的起来。回去的时候,我还担心自己的动静会吵醒爷爷,便蹑手蹑脚的推开爷爷房间的门,想要看看爷爷是不是还睡着。可当我推开门看见里边儿的场景之后,却是瞬间愣住,浑身的汗毛刷拉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那可能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惊悚的画面了。屋子里没有开灯,但是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借着满地银光,我看见今天才刚刚下葬的李老头居然站在爷爷的床头!爷爷也不知道时候醒来的,此刻就微微仰头看着李老头,眼睛一眨不眨的。二人似乎在我没来之前就保持了某种默契,谁也不说话,就那么无声无息的对视着。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脑子瞬间就宕机了。我下意识的想要张嘴喊人来救命,可是嗓子眼就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似得,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李老头就站在床头,似乎是察觉到了门口的我,居然缓缓转头看了过来。他那张皱皱巴巴跟揉皱了的报纸一样的脸湿漉漉的,就像是刚刚从水里捞起来的冻豆腐一样,此时还在滴着水。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就跟死猫一样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脸,看的我浑身发毛,不自觉的便后退了一步。“李老哥,庆生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事儿就和我说吧。”
爷爷艰难的撑起身子,他与李老头就隔着半个身子的距离,但爷爷依旧保持着平日里的冷静与淡定,仿佛他这辈子都不会改变。李老头深深地剜了我一眼,似乎是心有不甘似得,声音空灵的说:“以前有很多对不住的地方,我说一声对不起……”他缓缓的抬起一只手,手里抓住一团用白布包裹着的东西,说:“我想管你借一样东西,也不白借……”“海老弟,你是开店的,应该看得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百寿箱?”
爷爷看着李老头手里的东西,皱眉说出了三个字。百寿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