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说…他们还有别的后手…”宇文馥又翻了个身,仰着头道,“得等事发了再说…”宇文宝姿听得一颗心怦怦直跳——如果拿到那份供词,那么陆瓒就有救了!她又策马向前,不过这次明显用力了一些,甩得前头的两匹马不断想回头。“那么也不用非要等他生辰那日,明日就可以进宫面圣。”
宇文宝姿道,“这样陆瓒明天就能回家了。”
宇文馥闭着眼,脑袋随着马车的颠簸一甩一甩。“供词并不在宫中。”
宇文宝姿一愣,又问:“不在宫中,那在哪里?”
宇文馥半睁开眼,所见是帝都昏黄的晴空。“可能…在赫连遂府上。”
宇文宝姿一听,顿时就来了气。“你疯了?你放哪儿不好,放他府上?”
见孙女气得将马屁抽得啪啪响,宇文馥一阵心悸,忙解释道:“不是我故意要放他府上的…总之我将供词带出来的时候恰好在铜驼街碰上了他,情急之下我将供词塞入旁边一家瓷器铺子的茶杯底子中…后来等赫连遂走了,我再回头去寻,没想到已经有人将它买走了,还是当下包好的。我再一打听,那套茶杯是朝中一位大臣预备送给上峰的寿礼。”
宇文宝姿觉得不太靠谱:“祖父怎么就能断定寿礼是送给赫连遂的?”
宇文馥得意道:“这你有所不知。十月是鬼月,多有祭祀先人的,即便过寿也不会声张——只除了赫连遂一人。你觉得不是送他还是送谁?!”
宇文宝姿觉得非常有道理,又道:“其实您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傻。”
刚说罢,便听到老傻子“呜啦”一声,仰着头吐了。宇文宝姿手忙脚乱地从车里去了水和帕子,又将他侧翻了个个儿,防止秽物堵塞他口鼻引起窒息。她一边清理一边埋怨:“刚说完,又犯浑了。”
宇文馥漱了漱口,感觉舒坦不少后,冷哼道:“陆瓒陆瓒,那小子哪里好,值得为他这么拼?我看他不像是个好东西。”
“谁也没说他就是好的。”
眼看着马上就要上宵禁,宇文宝姿坐上车辕继续驾车。宇文馥一睁眼,觉得眼前尚还有些微的不适,又道:“元烈近年重用汉臣,赫连遂就是下一个目标。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放任任何人威胁到佛奴的位置,哪怕是陆瓒也不可能…趁我还活着,能替你掌掌眼,宝姿,你该嫁人了。”
宇文宝姿将缰绳在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直到能远远看见自家的大门,她才道:“我从前也不信,像我这样的人,也能有人对我上心。”
兴许是脑袋一直伸出车外,吹了不少冷风的缘故,宇文馥感觉有些头疼。“你同你爹一个性子。”
他叹道,“不是没有人对你上心,而是只能看到一个人。脸皮太薄,又死心眼,跟你爹一样,以后有的是苦吃。”
宇文宝姿想同他犟上两句,见门房和管事都迎了上来,便闭了嘴。瞧着主人像是醉得厉害,管事赶紧又招了几个人手将他抬进去。宇文馥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几人一身。—————————————————————————————————————宫人执了长杆挑下灯彩点燃,暗黑长廊瞬间被照亮。水中倒映起排排宫灯,让太极宫院浸润在一片茫茫绚丽之中。由灯生影,在时不灭。若说人像灯盏,燃起总有灭时,那么人生便是水面的光影,随灯而起,随灯而灭。光影片刻后被一把鱼食搅成粼粼碎影。陆银屏正坐在廊下吹风,闲得无聊,抓了鱼食一把一把地向下洒。长廊的另一头站着一人,清俊挺拔,半隐在拐角的阴暗处静默地望着她。他身后的李遂意伸头瞧了几眼,不知道站在远处偷窥人家到底有什么意思,便主动支了个招:“这些鱼怕是活不成了,不如陛下过去劝劝娘娘?”
天子清了清嗓子,慢声吩咐道:“朕和贵妃不爱吃鱼,让人将鱼捞起来送入膳房,明日你们尝尝鲜。”
过了一会儿,又添了句:“别惊动她。”
李遂意一听,价值连城的鱼要给他们做加餐,顿时脸上便多了些说不出的精妙表情。交代完毕,天子大步向前走去。水面平静后,宫灯又连成一条直线。陆银屏摸了把鱼食又要洒,手腕冷不防被人攥住。她回头,盈盈笑道:“元烈,你回来啦。”
“嗯。”
他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牵着她往宫里走,“外边冷,怎么在这里等?”
“今儿太闲了,我想去太妃那搅合搅合,结果他们说刚死人的光明殿就离明光殿不远,吓得我没敢过永巷。”
陆银屏目光不断搜寻着,“佛奴呢?”
慕容太妃的明光殿离沈御女的光明殿远了去了,一个在永巷后,一个在东掖庭。眼下是多事之秋,他忙得很,不愿意她乱跑,便让宫人阻了她不去别处。“佛奴今晚不会来了。”
拓跋渊与她手指交错缠紧,又道,“若真是闲得无聊,跟朕一起上朝?”
陆银屏果然来了兴致,将佛奴为什么没来这件事丢去脑后。“真的?”
她倒还知道不好意思,“不行吧…哪有带着嫔御上朝的,万一人家说我惑主怎么办…”拓跋渊琢磨一番后道:“之前说打个银屏风,到时就立在朕身后。你坐在后头不要出声就可以。”
银屏风的事儿之前就提过。“那太好了,我保证憋死了也不出一声。”
陆银屏乐开了花,又羞羞答答地继续问,“那咱什么时候去上朝呀?”
拓跋渊道:“平时三日一朝,明日便是。你若要去,今晚早些睡,明早四更起,也还来得及。”
一听四更起,陆银屏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不去了不去了。”
她难受地道,“要我四更起,还不如直接要我的命…”二人牵着手,一路有说有笑地回了寝殿。